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:http://www.bookben.cn/ 《双向制裁》作者:城中嘉树 文案: 卓越走进萧公馆的那天,衬衣马甲,长裤皮靴,英气逼人。 她的“未婚夫”,归国博士萧敏,则笑容浅淡,温吞如一碗白水。 卓越很满意: 这样的人到了她卓二手里,还不是任君利用? 萧敏也很满意: 唔,这样强势的女人,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呢。 于是……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——“谈恋爱”时,最好不要以貌取人。 本文为卓二少番外,背景沿用之前的设定→民国架空,如有不严谨之处,请多多包涵。 另,友情提醒,男女主角非善良之辈,可能木有节操。 谢谢支持,么么哒~ 内容标签:天之骄子 民国旧影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卓越萧敏 ┃ 配角:江嗣荣 ┃ 其它:据说这文是强强 晋江2013-04-06完结 总点击数:3895  文章积分: 3,645,444 ☆、逼婚     景阳山畔的卓公馆,今日颇不宁静。   急匆匆赶回来救场的卓扬,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:   “不就是结婚么?你们若为我挑一个长得好的,我也不反对。”   卓越跪在卓家的会客厅中央,却挺直着身板,颇具气势地昂着头,毫不惧怕地与自己的父亲对视。   她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军服,一脸的无所谓,“反正你们都定好人选了,还来问我的意见干什么?”   她刚刚已被卓将军用“家法”教训了一顿,此刻身上有几处已经隐约发痛,但她硬是要出言顶撞,局面便只有越来越糟。   这对同样倔强的父女,已经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,都没分出个胜负来。   而一脸怒容的卓将军,本就气得够呛,看到女儿肩上的那两道横杠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身为帝国军人,却不顾孝道,何谈保卫国家天下?”   卓越眼都不眨一下,慢悠悠地答道: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——您是将军,是长官,而我只是小小的中尉。您若是硬要给我加这种罪名,官大一级压死人,我也只有认了。”   她说完便一摊手,非但面上全无愧色,心里也并不觉有什么该羞愧的。   如果相亲屡次失败这种事,也要算到孝道上的话,那她无话可说。   她这恶劣态度,惹得卓将军又是连声骂道:“你这是什么态度?让你结婚难道还是害你?不知好歹的东西!”   可不就是害我么,卓越撇嘴回道:“我什么态度,您不是从前就清楚么?”   “混账东西!”   眼看着卓将军的马鞭又要甩过来,卓扬赶紧起身,挡在了妹妹身前。   卓越则撇过脸去,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。   她从小就被卓将军的家法伺候惯了,这代表家长威严的东西,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震慑力了:她都二十岁了,好歹也是在营地里整日练兵的副连长,疾声厉色都是家常便饭。   但自从她去念军校后,卓将军好些年没这样责骂过她了,她这心里头自然也有些委屈。而连带着,便连态度也越发糟糕了。   眼见这对父女各不退让,还在两相僵持,卓扬暗暗苦笑一声,便站出来为妹妹求情道:   “父亲息怒,小越毕竟是个女孩子,在婚姻大事上,总是有几分淑女矜持的。这婚约太突然,她才有些不能接受,并非有意。”   卓越原本心里正堵着一口气,此时听她这哥哥一本正经地瞎掰,突然一乐,差点就当场笑出来。   淑女的矜持?   她卓二少的人生里,还从来没出现过“矜持”这个词儿呢!   自从母亲去世后,她便像卓文的第二个儿子一样,从小便是被当作男孩子来养的。   卓文一生只娶过一个老婆,只养了一双儿女,便是卓扬与卓越。   卓扬和妹妹性情不同,为人沉稳可靠,又是被当作下任家主来培养的,他的话卓文还能听进去。而既然连卓扬都出来求情了,卓文面色稍缓,明知大儿子这番说辞不过是借口,也不去点破,终究顺着卓扬的话下了台阶。   “如果真是阿扬说得那样,那么这一次,我要你亲自去景陵,到萧家去拜访一趟。”   江北景陵?   卓越面色有些古怪,也不知想起了什么,好半天都没有吭声。   江北景陵的萧家家主,与卓将军曾是旧日同窗,一度关系密切。只是后来两人志向不同,才分道扬镳,各自继承了截然不同的家族事业。   思及往事,卓将军不由冷哼一声,叮嘱道:“婚姻大事又岂是儿戏,这回到人家家里去,一定要注意礼节,别丢了卓家的脸面。”   “听到了没?恩?”   卓扬悄悄伸手戳了戳卓越,后者这才回过神来,不大情愿地答道:“知道了。”   于是,卓越的婚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。   ——   隔日,卓越便拿到了有关萧敏的资料。   据说景陵的萧三少才貌双全,性情也是不错,只是不太喜欢照相。   卓越漫不经心拈着那连照片也没附的个人履历,啪的一下将那张薄薄的纸扔在桌上,“哼,连个样子也不敢给我看,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姑娘么!”   程咏薇扑哧一笑,“阿越,你这是先入为主,说不定人家是个大美男呢。”   美男?   一个留洋的文学系学生,学的还是什么英美文学,英俊美男?恐怕是小白脸还差不多!   她这么一想,心里又烦躁起来,一拳下去,正好打在那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学历上,几乎将那张纸打出个洞来。   “薇薇,你说,对这种小白脸……不,是洋博士,有什么好的对付办法么?”   “阿越,你又暴躁了。”程咏薇不甚赞同地摇头道,“你也晓得的,文化人通常对知识有崇拜情结,你若是有真才实学,自然就能收服人心。”   这面目柔雅的女子微微带笑,端着一杯红茶走过来,拿起那张已被打烂的履历,勉强辨认了下内容。   “哎呀,这位萧三少是耶鲁大学毕业的?竟是个高材生呢。人还这么年轻,就念出了文学博士,实在很了不起呀……”   卓越不屑地反驳道:“既然都是洋博士了,怎么也不见事业有所成就,反而赋闲在家?搞不好连学历证书也有水分。”   卓越这话说的理直气壮,但她却似乎忘记了——江北毕竟不比华京这样商业化,正经人家的少爷,谁会没事出来找工作?有身份的绅士,若非去公共单位任职,贸然去工作,是要被人嘲笑的。   卓越在这里带着一腔恶意的,与程咏薇议论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,却不料,自己也同时遭到了对方的嫌弃。   一个出身不错的华京小姐,刚满了二十岁,又在军部任职,按理说不该为结婚着急。   所以,萧家人对这桩突来的婚事都很没底:这个卓二小姐,大约不是相貌有所缺陷,便是脾气太坏,凶神恶煞,所以才这么久都没有结婚对象罢?  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!   也不知萧老爷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,竟将自己的儿子随随便便地就送了出去,与卓将军定了这桩婚事。难不成,静居景陵多年的萧老爷,突然起了心思,要好好振兴一下家业?   萧家人悄悄朝稳稳坐着的一家之主看去,而萧老爷仍是平日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,完全看不出丝毫的壮志豪气。   萧家这边正乱糟糟地猜测着,却很快收到了卓家小姐的相片:   这相片是卓将军夹在信里寄来的。   卓将军在信里,将自己女儿的基本情况一一道来,字里行间毫无隐瞒,足见他对这桩婚事的真诚态度。随信寄来的相片也十分写实,是四年多前,卓越刚入圣西军校时的开学典礼照。   卓越一直以为,自己开学的那天,卓家并没有派人去。   其实,她跟卓扬两人刚到了江北省,卓将军便悄悄坐了下一班火车,很快也到了圣西军校。这刚毅军人看似严肃古板,其实对这天生反骨的女儿极为在意,但又时常拉不下脸面,于是便别扭地跟在后头,来参加女儿的开学典礼了。   当然,按卓将军的性格,照例是事先向校方打了招呼,不会让两兄妹发觉自己行踪的。而这张相片,也是卓将军命亲随在暗处偷偷拍下的。   这相片拍得很好,本是卓将军的私人珍藏——   那一天日光明媚,一大群面目青涩的军校新生,勉强整齐地站在一处。而其中那挑眉轻笑的少年,目光炯炯,宛如初生牛犊般,对未来可能的艰苦训练毫不畏惧。   她的个头在一堆新生里算是最矮的,但胜在身材匀称健美。她同男生一样,着深色军装,紧束着腰带,带着军帽,带着绑腿,与同届的新生们并肩而立,却颇有些引人注目。   卓越是典型的卓家人,眉目间的英姿勃勃、举止间的自信神采,与年轻时的卓将军其实极为相像。   确实是青春飞扬,风华正好。   但萧家人数来找去,相片上都只有一帮年轻小子,哪里来的什么卓家小姐?   最后,还是萧家大家长解开了这个谜底。萧老爷从卓将军的信里寻到了线索,众人这才找到了卓二小姐的“倩影”。   这一看,一大家子人都惊异不已。连一向淡定的萧敏,拿过照片瞥了一眼后,也微微变了脸色:   谁来告诉他,这个短发浓眉、满身英气的人,到底是卓二小姐,还是……卓二少?   ——   华京火车站。   卓越站在车站的月台旁,与两个好友,程咏薇、霍令辰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,等着下班火车的到来。   霍令辰原本不想来的。对于送别这种女性最热衷的事,霍四少只觉得别扭,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,还要在这儿故作伤感,一点意思没有。   卓越同他的想法一致,但既然程咏薇要来送她,她便无条件容忍程大小姐的矫情。   谁让程咏薇是她卓越最要好的女朋友呢?   程大小姐可不知这两人的那点心思,她正忙着在包里翻找东西,“咦,难道我忘记带出来了么?”   卓越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,在她耳边低声问道:“薇薇,你在找什么?”   程咏薇仿佛终于找到,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,将手上的书递给好友,“阿越,这是我去书局替你挑的教辅书。”   什么玩意儿?教辅书?   卓越和霍令辰都一脸茫然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  程咏薇见他们两个俱是一副呆样,不由笑了起来,解释道:“你们两个在军中,也许不大注重文化上的素养,这本书是用来自学英文的,内容浅显易懂,听说销量很是不错呢。”   她说着便又看了卓越一眼,话有所指道:“萧三少既是耶鲁出身的博士,英文必定极好,这书你大概会用得着。”   霍令辰还未反应过来,卓越却了然地伸手,收下了那本书,“薇薇,看来你对那个萧敏印象挺不错啊,不如我将他让给你好了,反正你们一个研究欧洲文学,一个爱写欧洲戏剧,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的。”   程咏薇笑着还未答话,霍令辰倒是不悦地看了卓越一眼,威胁意味十足。   卓越笑得一脸高深莫测。   她瞧一眼面容柔雅的程咏薇,再瞧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霍令辰,突地凑到俊秀青年的身边,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上,同时暗暗压低音量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兄弟,加油。”   她这小动作做得迅速,程咏薇根本没留意,霍令辰倒是呆了一呆。   “薇薇,霍四,我走了。”   临上火车了,她还要趁着霍四不留意,凑过头来在程咏薇的面上,重重地亲了一口,这才眸中含笑,带着一脸得意,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长筒军靴,步伐利落地上了火车。   而霍令辰却无心去管她这明显的挑衅,兀自思考起那句“兄弟,加油”的深意来。   他对身边的女子多年无法忘情,但芳花早已有主,卓二这话又是什么意思?   霍令辰在感情方面实在迟钝,相比之下,卓越倒是机敏许多,可惜这具备风流潜质的卓二少,终究没能违抗父命,走上了被逼婚的道路。   卓越可以在华京插科打诨,逍遥过市,但她仍然是个女子。   而卓越的好友们,实在想象不出,有朝一日,卓二少若是结婚生子,会是什么样的一副面貌?   一身英气的痞青年,变作贤良淑德的萧家少奶奶?   那场景让霍四不禁打了个寒噤,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。   而程咏薇同样面带惊诧,下意识地与霍四面面相觑,仿佛也正和他想象着相同的场景——  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。   唉,不知怎的,总觉得卓二这回前途堪忧啊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当初写卓二的时候,就想帮她配个特别点的CP,原本是想写个番外,结果变成了长篇~嘛,忍不住就开了在JJ的第二篇文,干巴呆~!没兴趣的同学不必去看前一篇哦,文风不同且无特别联系,关于背景,该交代的我都会交代清楚滴~多谢支持~ ☆、初见     对卓越来说,坐一趟长途火车,实在有够闷的了。   她生性好武,最不喜束缚,现在却要呆在狭小的车厢里,这无所事事的现状让她尤为心烦。  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本英文书上,左看右看,还是没兴趣翻开一页。   她又不是程大小姐,捧本书就能消磨半天时间,更不要提学英文了,那奇怪的二十几个字母,简直能要了她的命。   此时的卓越坐立难安,十分无聊。   要是还在军营里,她这会儿大概还在操练那帮新兵罢。便是不在营地,她也尽可以找霍四、秦少那几个狐朋狗友,做些消遣活动,哪像现在?   想去找小江他们切磋切磋,活动下筋骨吧,又怕被卓将军派来跟着她的人发现。   这一时之间,还真是毫无娱乐的法子了。   卓越无奈地叹了口气,在车厢中茫然踱步一会,便找不到其他事来做了。   岂料她刚打开车厢,那咿呀的戏曲便从外头蓦地传了过来,将卓越吓了一大跳。   她伸头往那边瞥了一眼,见是个穿长袍的旧派绅士,正站在走廊里,旁若无人地哼唱着。   公共场合唱什么戏,这人真是……   她揉了揉眉心,只觉越发无聊,索性关门又坐了回去。而那人方才所唱的几句,却在她脑海里突然回荡萦绕——   “你为我楼台拒婚毁花容,你为我桃画扇底传真情。你为我情似高恩如海,因此上千里迢迢把你寻。多谢列位来照应,才得这月重圆来花又好。”   她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,伸手耙乱一头短发。   这分明是,她记忆里的那出《桃花扇》。   ——   卓越这辈子没看过几出戏,两年前的那一次也实属意外。   那年,她还在圣西军校做军校生。若不是她和一帮臭味相投的同窗,在傍晚偷溜出学校,最后无法回宿舍,流落街头之余,几人干脆当街乱晃,最后找了个茶园听戏,也不会听到那一场《桃花扇》,见到那个人。   卓越他们去的晚,戏台子上只剩两位主角在对唱,她对旧戏一窍不通,听了一会儿才听出点端倪:李香君和侯朝宗?这是以景陵为背景的那个戏嘛,叫什么来着?哦,桃花扇!   看情形仿佛已将演完,只听台上人唱道:“你为我楼台拒婚毁花容,你为我桃画扇底传真情……”   那小生的假声清脆而不柔媚,当中颇带几分刚健,却又不显粗野,动听而富有韵味,若声音也可有形体,那么这人的唱腔便担得上“赏心悦目”四字。   就连从不听戏的几个纨绔少年人,在台下静静站了片刻,也便都找了个空桌坐下来,安稳地喝茶听戏了。   那饰演侯公子的人,原本是对着另一角站着的,待他将这段唱完,突然转了个身,便将自己的面容对上了卓越这一边。   台下早已连连叫好,每一停顿俱是一片掌声,喝彩连天。   而卓越他们后来观戏,这才刚见到主角真容:   不愧是美貌名妓倾心的人物,那“侯公子”面容英俊非凡,扮相可称风流潇洒、文质彬彬。此时虽正演到国破家亡之际,李香君手握染了点点血迹的桃花扇,与侯朝宗泪眼相望,互诉凄凉,也是个娇美人物,而侯朝宗则形容憔悴,却不减文雅风采,将这落魄文人演绎地传神到位,实在叫人赞叹!   而这戏的结局也似作过改动,侯、李二人原本是在亡国之后出家,但侯朝宗解开披风,里头露出了清服,竟是已向清廷投降。李香君愤懑撕扇,悲声唱着“多少壮士为国死,我问你有何面目面对故人?!”,随即便自尽而亡。   这出人意料的结局,让看客们都是一愣。   明月初上,台前一番因这意外结局而起的喧闹议论未散,却还有一桌年轻客人,个个眼睛发直,几乎被慑了神一般呆呆发怔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   在首都阅美无数的卓二少,竟是其中最失态的,乃至端茶不稳,说话不畅,格外失魂落魄。   她本自有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,此刻却为了旁人容颜而面带怔仲,半天才言语一句:   “这人……是谁?”   而那勾人心魄的“侯公子”,早已扬袖遮面,缓缓退场了。   卓越将手中茶碗猛地一放,突然笑道:“那侯公子,长得可真俊。”   其余几人互看一眼,便懂了她的意思,不由也都笑了起来。   这一笑,惹得邻桌的人,都往他们这桌悄悄看了过来。   一群面生少年前来听戏,本就引人注目,何况这几人都相貌不俗,尤其卓越,那双时常放电的眼眸闪动光芒,顾盼之间,竟是别有一种飞扬风采。   而他们几人社会经历不足,即便是换了便服前来听戏,也遮掩不住一身军人特有的痞气。年纪最小的江嗣荣,当时还不懂收敛行为,更是莽撞大意,不过伸手捋一下衣摆,便险些露出腰间那乌黑的手枪。   当这几个身份莫测,看似颇有来头的少年,向戏班班主询问起刚才台上的“侯公子”时,那班主却也所知不详,只说那人叫云霄生,是个来过戏瘾的业余戏迷,至于其他的,一概都不清楚。   什么云霄生,分明是个化名!   卓越冷哼一声,带着人就往后台闯去,结果却扑了个空:那云霄生一卸完妆,换了戏服,就立马走人了,连酬劳都没拿。   再后来,卓越就对这人上了心,每每有机会在景陵城里晃荡,都会下意识地四处寻人,却始终再没碰上那个叫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。   当卓越找人找成了习惯,这才发觉,自己对那个云霄生,竟是一见钟情了。   ——   “美人,别走,别走……”   卓越喃喃说道,伸手朝前一抓,却“碰”的一声,狠狠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墙。   “嘶——”她下意识捂住额头,低声咒骂一句,一双眼蓦地睁开,神志也逐渐清明。   原来她趴在车窗边睡着而不自知,梦中动作,便撞在了火车的窗户上。   这真是有些丢人,还好没人看见。   她悻悻地揉一揉额头,不经意间瞥过袖口,突然呆滞了:那上面有一小圈湿漉漉的水印,仿佛是她的……口水。   她在梦中对着美人发花痴,还流口水?   这时,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,一个年轻人进了来,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:   “老大,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,咱们是直接去萧家,还是……”   卓越赶紧抹了下嘴角,一点儿也不兴奋地说道:“先去军区见个人。”   “景陵军区的头头,是我爸的老朋友,下了火车先得去那边报个到。啧,老爷子这回是真下狠心了,派人一路监视也就算了,还来这一招!”   “对了,你刚才叫我什么?”   江嗣荣一愣,连忙改口道:“二少。”   “恩,这就对了。你跟他们几个也说下,免得事情还没做,先自己漏了陷。”   从景陵军区出来的卓越,直至坐上那位首长“借”给她的吉普车,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。   卓家在生活上讲求严谨朴素,卓将军对子女更是管教严厉,若非必要,连普通汽车也不肯给卓越配一辆,更不提最新式的吉普车了。   坐在驾驶位上的江嗣荣,一边开车,一边赞道:“果真是高级汽车,开起来也比一般的车子要顺畅。”   霍四少也有一辆这样的车。这辆新款吉普车的优越性能,卓越早就研究地一清二楚。只是她此刻没心思与江嗣荣说这些,只双手环抱坐在车后,一路沉默,并不发表任何言论。   她这安静沉思的模样实在有些难得,惹得江嗣荣不由侧过头,悄悄看了她一眼。   江嗣荣认识卓二也好几年了,一见她这副样子,便知道她大约心情不佳,将视线收回后,便也没有多说话,只目不斜视地静静开车。   他如今是她的部下,有些事,也不好再像当年那样直言无忌。   过了一会,卓越大概是醒过神来了,目光微微一抬,眼眸流转间,已回复一贯的神采,整个人再度变得精神奕奕。   她想了一下,淡淡嘱咐道:   “小江,阿霖他们的住处,都安排好了,等会你就去跟他们会合罢。至于我么,大概是要住在萧家的,你们在外面自己小心点,尤其别露了底。”   江嗣荣低声应了一声,欲言又止地再度侧头看了她一眼,却是什么也没说,一路将车子开得飞快,很快便到了萧公馆门口。   小江先下去通报了一声,卓越还坐在车里呢,就听到了门房带着激动的声音:“卓小姐到了!”仿佛她的到来,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件。   卓越闻声撇了下嘴角,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神情。   等小江过来开了车门,她长腿一迈,利落地跨出车后,又伸手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,这才步伐稳当地往里头走去。   她踩着沉重的皮靴走了一会儿,刚走到会客厅的门口,里头那齐刷刷站着的一堆人,就把她给惊了一惊。   卓家虽然也人口众多,但家族里军人居多,家风严谨古板,低调朴素,讲求的是修生养性、克己律人。就连脾气率性的卓越,也从小便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氛围。   而萧家则不同,萧家曾是书香世家,出过不少文化名家,但那毕竟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。如今的萧家,秉承的是随遇而安的教育方针,说白了,也便是家主懒散,在儿女教育上疏于管教,空闲大约都放在娶的姨太太身上了。   萧家老爷萧铭深,至今已娶了四房姨太太。   此时正房夫人、姨太太、儿子儿媳并一个小孙子,一家子全体出动,站在萧家的会客厅里迎接客人,真是济济一堂,热闹非凡。   卓越冷眼旁观,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奇怪念头:这要是以后结了婚,非得让人跟她回华京去住,要是和这么一堆人天天朝夕相对,还不得吵死她了。   而当卓越抬脚进门后,萧家人突然全体缄默,好半天,也没人回过神来。   虽然他们也看过了本人相片,大多数早有心理准备,但陡然见到真人,还是很震惊的。   诚然,卓越衬衣马甲,长裤皮靴,一身英气十分逼人,端的是个翩翩美少年。但这美少年,若是换了另一种身份,作为萧家未来的三少奶奶来看,那可就不怎么让人欢喜了。   “哥哥!”   一个小男孩的清脆语声突兀响起,打破了一室的寂静,却让萧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些。   真是作孽,这卓小姐一看就不是个善茬,听说在军中还是什么格斗高手……老天爷,咱家这到底是娶媳妇儿还是嫁儿子?   萧家的大少奶奶关雨琳,见势不妙,赶紧把萧孔阳一把拽过来,蹲□去在儿子耳边低声说道:“阳阳,那不是哥哥,是你未来的三婶,快叫婶婶。”   “……婶婶?”小孔阳乖乖地听了妈妈的话,一脸糊涂地朝卓越叫道,但分明还没转过弯来:明明就是个大哥哥嘛,怎么要他叫婶婶呀?   “扑哧”,一大家子都绷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时,有个人突然笑了。这人不是旁人,便是今天的主角之一,萧家三少萧敏。   卓越正被小男孩那一声“婶婶”叫得浑身膈应,此时抬眼看过去,就看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斯文青年。   萧孔阳这时也仰起了小脑袋,好奇地问道:“三叔,你笑什么呀?”   哦,原来这个人就是萧敏啊。   卓越眉毛一挑,便似笑非笑地打量起那青年来:   这人穿了一件时兴的补丁西装,身材修长、面孔白净,五官透着清淡秀气,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,一看就是萧家养出来的富贵少爷。   萧三少嘴角含笑,对上卓越暗藏锐利的审视目光,也并不躲避,还能朝她温和一笑,倒是个挺沉稳大方的人。   卓越暗自思忖,长得倒还马马虎虎,五官也很端正,只是气质太弱,浑身的书生气。   是以,她不过盯着他看了几眼,便毫不留恋地转移开了视线:啧,文艺风范的男人,从来都不是她的菜。   而且,还是个无聊的洋博士。   卓越对萧家的情况已大致了解,知道萧家有三个儿子,大儿子已经成婚,如今在家守业,二儿子似乎是庶出,长期离家在外,不知在做什么。至于老三萧敏,曾出国留学,是个洋博士,现在也呆在家中。   卓越在华京也见过不少留洋回来的名门子弟,对洋博士之流从来没什么好感。   她所认识的,多是军部招揽的留洋人才。   那帮手无寸铁的文人,不过仗着喝了一点洋墨水,便觉得自己思想先进,常在军部会议上发表新鲜言论,实际上大多纸上谈兵,浮夸得很。   一顿“其乐融融”的家族聚餐结束后,卓越面色已有些冷淡。   对于萧家人的热情以及各种拐弯抹角式的探问,她实在是不胜其扰,好容易忍耐到午饭结束,便想找个借口赶紧撤离。   萧敏却是温和一笑,主动说道:“卓小姐,如果你不介意,不妨让我带你出去逛逛?”   他似乎忘记卓越曾在圣西就读,对景陵已经很是熟悉,而卓越则觉得这主意不错,她虽不稀罕逛街,却也想尽快摆脱目前被众人围观的处境。   于是,她也微微一笑,客气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,就请萧三少屈尊当一回导游,带我逛逛景陵罢。”   她这厢答应得爽快,却也没忽略两人临走前,萧家人那略带古怪的神色。   啧,不就一起逛个街么,这帮男女老少,还真够八卦的!   作者有话要说:咳咳,本文其实是1v1,主线明确,基本是卓二X萧三的内容~话说,写这种节奏明快的强强文(你确定是?),果然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,啦啦啦~ ☆、书呆     作为东道主的萧敏,首先建议,逛街的乐趣既在于旅途的灵活自由,最好步行。   萧公馆本就处在景陵市区的繁华地段,就算是步行也不会很远。   卓越当然不会反对,她只是瞥了瞥萧敏那不算健壮的体魄,目带怀疑: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,能走得动路么?   萧敏像是看出她的想法,毫不生气地说道:“别看我有些瘦,在美国的时候,我也曾经徒步旅行过一段时间呢。——当然,是和朋友一起。”   卓越并不管他话里到底几分真假,军人最讲求高效,马上说道:“这样站着说话太费时间,不如现在就出发?”   萧敏微微一怔,笑着答道:“好,那我们走罢。”   于是,两人没有坐汽车,状似友好地并肩往街上走去。   卓越自毕业后,还是头一回来景陵。一个城市在大半年之内,也许不会有什么大变化,但小处的细微变化还是挺多的,这也成了卓越一路上用来消遣的一件事。   而萧敏站在她身边,途中一直颇为尽责地介绍景陵的特色景点,说着说着,又会说到他在美国留学的那些有趣事,听者还没怎么反应,自己倒是一路带笑,仿佛心情很好。   时间还很早,萧敏抬头看看那晴朗天气,便又提议道,要带卓越去莫愁湖转一转。   景陵风景区不少,莫愁湖是当中最有名的了。   清代袁枚曾有诗云:   欲将西子莫愁比,难向烟波判是非。   但觉西湖输一着,江帆云外拍天飞。   此时正是六月天,还未到景陵最炎热的时节,前去游湖也算适宜。   卓越此时尚有耐心,便随了萧敏的意,两人一起去往莫愁湖。   一个有心带路,一个随意随之,直走了一个多钟头,还没到达目的地。卓越这才意识到了什么,怀疑地朝萧敏看去:这人,不会不认识路吧?   而萧敏却是信心满满,回给她一个笃定的笑容,便又继续带着她往前走。   如此这般走了三次都没找着,且这人又一脸坦然,毫无身为路痴的自觉,真正让卓越开了眼界:世上还有这样迟钝的人!   难怪他们离开萧公馆之前,一家子人看她的目光都很古怪。敢情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单独相处,而是因为萧三是个路痴。   又过了半个钟头,萧敏停下脚步,嘴里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,突然眼前一亮,小跑到街对面,向那正在巡逻的一个警察问道:“劳驾,请问您,从这儿到莫愁湖怎么走啊?”   萧敏操着一口带了景陵腔调的普通话,却来打听莫愁湖的方位,也难怪那警察当场愣住,上上下下地将这两人打量半天,这才指了路。   景陵的本地人,竟然能有不知道怎么去莫愁湖的?   要不是看这两位少爷穿得都挺体面,还真以为他们是来耍人的呢。   卓越表示很尴尬,很丢人。   她原本恶意地不作提示,跟在旁边看萧敏晕头转向地走冤枉路,原本是想看他出丑,此时自己倒浑身不自在。   她忍不住上前,把那还在指点迷津的警察晾在一边,伸手将人一拉,攥住萧敏的手腕就走。   萧敏吓得挣扎起来,奈何卓越手劲太大,根本挣脱不开,一脸莫名其妙地叫道:   “这是干什么?你怎么不让我问路了?”   温开水般的人物,突然惊慌失措起来,连面上那点儿微笑也没了,活像个被人调戏的良家妇女。   卓越绷着张脸,一直把人拉到下一个路口,才觉不那么丢人。她左手一松,将人放开,没好气地说道:“别问了,小爷知道怎么去!”   萧敏茫然了下,明白了她的意思,于是面上的惊慌又变成了微笑:“哦,原来卓小姐认得路啊。”   卓越突然觉得他这笑容十分碍眼,不对,是他这个人就有点奇怪,但她一时又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。   她以军人的敏锐直觉,在萧敏身上感到了某种异样的气场。但一个在自家门口都会迷路的人,能有什么心机?大概是她想多了罢?   卓越暗暗否定这奇怪猜想,眼看萧敏又要走错方向,头疼地大步一迈追上人,一掌拍在他身上,不耐提醒道:“又错了!是往东左拐,不是往北!”   萧敏似是被她打得一个趔趄,却又回转过身,笑眯眯地附和道:“这样啊,难怪我觉得有些不对……”   你能知道个屁!   卓越气得牙痒痒,差点一拳打爆他的头。   但一瞥到这人瘦削的身板,便又咬牙按捺住心里的火气,卓越长年练习格斗术,若是控制不好力道,一拳就能将这人打晕了。   折腾半天,两个人终于到了莫愁湖边,卓越见萧敏走路走得有些微微气喘,赶紧拉他到附近的长廊里坐下。   萧敏道了谢,约莫歇了一刻钟的工夫,便说可以走动,要带卓越转转,什么郁金堂、苏合厢啦,莫愁湖边竟是这些文人喜欢的亭台楼阁。   萧敏一脸惋惜:“可惜今天不下雨,不然还能见着‘莫愁烟雨’。”   卓越简直被他这赏景的认真精神打败了,索性直说道:“这些景点虽然挺有名,也挺好看,对我这武人来说,倒是没什么观赏的兴趣。”   她这样一说,萧敏呆了一呆,反应过来,不由面色流露愧疚,“原来你不喜欢这些地方啊,怎么也不早告诉我……”   卓越瞧他那自责的模样,暗自想道,早告诉你又怎样?就你这样的白脸书呆,小爷我若是跟你说想去钓鱼巷,你会愿意带我去么!   钓鱼巷是景陵有名的风月场,是不少歌妓舞女的聚集地,卓越一直久慕其名,却碍着家教的关系至今未曾去过。   待到两人逛完大半个莫愁湖,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。   卓越对饮食并不挑剔,随便找了个饭馆就开始点菜,萧敏也作出一副主随客便的姿态。   但等菜端上来了,他又开始喋喋不休,什么六华春的凤尾虾排,乃是中西合璧的独特菜肴,又是马祥兴的蛋烧卖,又是美人肝、松鼠鱼的,偏偏语气又十分平和,叫人抓不着漏洞。   卓越最烦这种聒噪的人了,亏得她之前还以为这人温和内向,怎么话这么多?   于是,她赶紧转移话题:“据说萧三少曾在美国的……耶鲁大学读书?”   萧敏点头:“大学毕业那年得了老师推荐,就去读了几年文学,算不上什么。”   “那么,你对外国的风土人情一定比较了解了。”   卓越目光微垂,却是斜斜瞥他一眼,仿佛打趣般问道,“我听说,外国人一向比较开放。那么外国女子对待异性,是不是也特别热情?”   卓越口吻调笑,一双眼却又专注看他,仿佛是在真诚发问。   她在华京也接触过一些外国友人,但都是一面之交,而萧敏则不同,他毕竟是扎扎实实在美利坚过了几年留学生活的,一定深有体会。   萧敏被她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,但仍是微微带笑,答道:“还好罢。外国女子也是有原则的,并非对人都很热情。正相反,外国人注重保护个人隐私,他们若是你对没兴趣,便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冷淡,顶多算是有礼貌,反而不比国内的人热络。”   卓越却不放过他,继续调侃:“那么,有人追求过你么?我看萧三少才貌两全,大约是有不少外国女子青睐的罢?”   她本是随口这样一说,并没有几分认真,但对方却当了真。   萧敏忽的脸上红了一红,居然点点头,一脸正经地答道:“要说主动的追求者,也曾有过那么几个。”   卓越倒是愣了一下,她原本以为,就凭萧敏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,一定不会受外国人的喜欢,而她这话本暗含讥讽,岂料又是自讨没趣,便是悻悻道:“哦,那你还真是艳福不浅!”   萧敏又是一笑,面上居然微带羞涩,左边脸颊浮起一个隐约的酒窝,“那些追求者,我从没放在心上过,早就彻彻底底地拒绝了。”   他突然看卓越一眼,后者正神思不属地望着窗外,也不知是否在听他说话:   “卓小姐,请你放心,我今年虽然已经二十三岁,但于感情上还是个门外汉。”   说罢,这人的脸又有些发红的趋势,突然小声补充了一句:“身体上……也是。”   咳咳,卓越一口茶差点呛住,不由转过视线,略带恼怒地看他一眼。   这种话,有必要向她交代得这么清楚么?!   在大庭广众之下,突然说这种私/密之事,连一向荤素不忌的卓二,也不免要替他害臊:这人到底是没脑子,还是学会了外国那一套社交,就敢这样言语无忌?   这里是景陵,又不是美利坚!   ——   两个人逛到夜色深沉,才回到了萧公馆。   萧敏很有些疲累,但看他神情,便知道对自己的这次“导游”是十分满意的。反观卓越,拉低的帽檐都遮不住她那英气十足的面孔,只是这面上怎么有些发黑?   萧敏扭头看她一眼,关切道:“卓小姐,你很累么?那赶紧好好休息罢。”   卓越冷哼一声,伸手扯下头上的鸭舌帽,粗粗打了个招呼,就抬腿往客房走去,那沉稳的步伐、英挺帅气的背影,无不显示出了主人的饱满精神。   萧敏站那儿看着她渐渐远去,看了一会儿,突然扑哧一笑,白净的左颊上,又露出一个隐约的酒窝。   看样子,这位卓小姐今天气得不轻哪。   但这样一来,他们之间原本生疏的关系,倒是一下拉近了许多呢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卓二乃好聪明,萧三的确不是啥好人【喂!(#`O′) 剧透是可耻滴~~俺不是金陵人,所以某些地方可能写的不太地道,大家勿考证哈~ ☆、意外     隔天,卓越早早地起了来,很快出了萧公馆,往景陵街上走。   她先去了一趟军部的秘密接头处,拿到了最新的情报,然后便定了心。   ——她这次到江北,当然不是白白来度假的。对于卓越这种人才,军部一向是物尽其用,绝不放过任何机会的。   她随便找了个茶楼,坐下来吃了几样小吃,一个人慢慢消化着那份情报,心情倒还不坏。从情报来看,那些神出鬼没的复兴党人,似乎会在今天下午搞集体聚会,如果能摸到他们的行踪,那么便可一网打尽,一举歼灭所有复兴党了。   卓越对这类号称“救国为民”的民间组织向来无感,谈不上十分痛恨,却也不会赞同其反/政府的行为。她身为军人,只是以执行军令为天职,追捕复兴党人,旨在维护国家政局的平静。   卓越算了下时间,觉得不必太急,过早行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。她又估摸着,小江他们几个,大概已经准备差不多了,便作了决定,打算下午再去与人会合。   等卓越办完事情,悠闲地晃回萧公馆时,某位少爷才刚起了床,正坐在房里吃早餐呢。   萧敏今天换了一身蓝色长衫,穿着比昨天随意多了,显然是已将卓越当作自己人来看待了。   这也是人之常情。   若是你在一个人面前屡屡丢脸,再注重礼节的人,也会在这人面前变得自在起来。   何况,卓越隐隐觉得,萧敏性情随和,并不是个行事拘谨、处处讲礼的人。   萧敏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:一蒸笼汁水饱满的小笼包、一碗米粒稀烂的白粥,还有一小碟熏牛肉。   见卓越进来,也不惊讶她是何时出去的,低头边吃边说道:“卓小姐,你吃过早餐了没?没吃过的话,我让厨房再做一份。”   卓越早在茶楼吃了一顿大餐,此刻腹中充实得很,便蓦地坐在了沙发上,靠着那软绵绵的垫子,大大咧咧地翘起一条腿,说道:“不必了。”   “三叔,三叔!”   两人一吃一坐,正相对沉默时,门口突然传出一声低唤,紧接着,就有一个小人儿跑了进来,唇红齿白,正是萧家全家视为宝贝疙瘩的萧孔阳。   萧孔阳不过四岁,还不到要上学读书的年纪,这年纪的男孩总是比较活泼好动,萧家人又不敢常带他出去玩,平常都是呆在萧公馆里的。   而自从萧敏回家后,萧孔阳就像发现了新玩伴一样,有事没事都往萧敏这儿跑。   萧敏这会儿刚吃好,拿餐巾擦了擦嘴,便看到了撅着小屁股,趴在桌子边的小侄子。   他见萧孔阳眼睛瞪得大大的,饱含期望地看着自己,不由笑着摸摸小男孩的头,笑得十分温柔:“阳阳今天起得真早啊,跟三叔说吧,又想玩什么了?”   他话刚问完,萧孔阳就仰着小脑袋,大声说道:“三叔带我去放风筝,放风筝!”   萧敏笑着应道:“好,带你去放风筝。”   一旁的卓越抱臂而坐,看着这叔侄二人,忽的发出一声嗤笑:“一个男孩子,怎么玩这么女气的玩意儿?”   萧孔阳一转头,险些又要叫错:“哥……婶婶,你说什么呀?”   卓越起身走过去,微微俯□去看这男孩天真的神情,突地伸出一根手指,毫不客气地戳在他的额头上,“我说,你像个女孩子一样!”   她那一下虽然已经收敛力度,但萧孔阳的脑门上还是立马起了个红印,不由伸手去捂:“啊,好疼……”   他这副软包子的反应,惹得卓越来了劲,伸手又是几下,将他的小脸捏来捏去,嘴里还不时发出嘲笑之声:“切,又一个被家里惯坏的小少爷……”   一看到萧孔阳,卓越就想起当年的程嘉树。   程嘉树便是她那好友程咏薇的弟弟,程、卓两家都住在华京的景阳山附近,已是多年邻居。只不过卓家是军政世家,程家却是商界大户,两家的交集便少了几分功利,多了几分真情意。   当年的程嘉树,依稀也是这副模样:   一样的白嫩包子脸、一样的矮胖小身板,也都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霸王。   只可惜,程嘉树那小子一旦长大,就像换了个人似的,变成了个软硬不吃的人精,卓二少已经好久没有合适的蹂躏对象了。   萧孔阳才被卓越欺负几下,就嘴角一撇,放声大哭:“呜呜呜,三叔,好疼呀,三叔……”   萧敏对这唯一的侄子宠爱极了,此刻少不得温言细语哄上一阵,又拿了温和的眼去看卓越,满眼的不赞许:“阳阳还小,你一个大人捉弄他,难道就不害臊么?”   卓越朝萧孔阳瞪了一眼,小破孩子,就知道告状!   偏偏被哭诉的人还挺吃这一套。   她忍不住上前,又蹂躏了几下正在大哭的某小孩,毫不客气地说道:“小姑娘才要被宠着呢,男孩子要有骨气,骨气懂不懂?”   萧孔阳一边抽噎一边问道:“骨,骨气是什么?好吃的么?”   卓越手痒地又上去捏了一把,笑得阴森森不怀好意,“骨气不能吃,但你可以吃。——山里的野狼,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儿了。”   “哇——”萧孔阳吓得一把抱住萧敏的大腿,“三叔,好可怕啊,我不要被野狼吃掉……”   卓越饱含深意地看了萧敏一眼,说道:“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,你不想被吃掉,那么就只有自己变强。”   ——   到了下午两点钟,卓越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,觉得是时候出发了,便向萧敏乱扯了个借口,就出了萧公馆,要去跟小江他们会合。   岂料,她人还没走远,就见到后头有人叫她:“卓小姐,卓小姐……卓越!”   那人急匆匆地追着她,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:“等,等一下!”   “怎么了?有什么事么?”   “我侄子……突然不见了!”   怎么会这么巧,突然出这种事?   卓越微微皱眉,但萧孔阳的失踪毕竟是一件大事,她不可能坐视不管,赶紧问道:“有什么线索么?比如你侄子喜欢去的地方?”   萧敏面上又红又白,急得话都说不清了,磕磕绊绊地说道:“阳,阳阳……平时不常出门,去过的也就那几个地方,莫愁湖、鼓楼、夫子庙……”   卓越一听,这几个地方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处,要在人潮里找一个走丢的小孩子,实在有些难度。于是,她建议道:“先去警局备个案吧,光凭我们两个,连个鼓楼都找不完。”   萧敏发愁道:“就算去警局报了案,那也得半天后才能受理,而且,一旦报案,家里人都会知道这件事的。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,到时候就该全家大乱了。”   萧敏忽然又说道:“我家在景陵也算有些产业,若是阳阳他被……”   他说到这儿便停住了,只朝卓越看了一眼。   卓越眉头一皱,想道,绑架?如果是被绑架了……那可了不得了!   江北虽治安不错,但边界也偶尔有土匪出没,卓越在圣西军校时,还参加过校方组织的剿匪战斗。江北的土匪可不是什么善茬,手段狠辣着呢。   眼看时间慢慢过去,卓越凝眉思索一会,始终无法放下这事不管,想了一想,还是说道:   “这样吧,我们先自己找一会儿,我在景陵有几个朋友,我去找他们帮帮忙。——如果到时还找不着,那么就去报警。”   萧敏点头说道:“谢谢你了。”   卓越快步向会合地点走去,一进了包房,就赶紧说道:“行动暂时取消,你们几个,马上就跟我找人去。”   小江他们也拿到了那份情报,原本正等着卓老大发号施令呢,结果却等来了这么一出,不由都茫然瞪眼,惊诧地看向卓越:“老大,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   卓越哼道:“我这样子,像是在开玩笑么?!好了,废话少说,快跟我找人去。一个四岁男孩,白白胖胖的,穿着背带裤……”   下午的秘密行动被迫取消,小江很是不满,他认为卓越这个决定,是以公徇私,实在不符合卓中尉一贯铁面无情的行事风格。   卓越叹气,难得有耐心向他解释:“如果只是走失便罢,万一是被土匪绑架,那孩子就完了。”   小江也参加过剿匪,自然明白江北的土匪多么心狠手辣,绑票这种事,绝对做得出来。   “我现在人还在萧家,如果发生萧家长孙被撕票这种事,那么,受影响的不仅仅是萧家,卓家的声誉也会受损。——小江,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普通。如果那孩子找不回来,以我爸的脾气,恐怕会立即到江北来打死我……”   她这话说得诚恳,小江沉默了一会,却也没有继续反对,几个人分配了一下搜寻的地点,就迅速地开始找人了。   等卓越他们辛苦找了半天,却突然被告知:萧孔阳只是偷溜出去迷了路,此时已被好心人送回了萧公馆。   这突如其来的“好消息”,让这帮人都有些心情不爽。   此时天色已黑,他们找人找得精疲力竭,而复兴党人的聚会早就结束了,他们原先设定好的追捕行动,显然是泡汤了。   本次追捕复兴党人的行动,因为卓越中途改变主意,撤回行动指令,导致整个行动不战而败。而结果搞了半天,预想中的绑架案根本是子虚乌有,这简直是让人气闷。   小江气得差点又与卓越翻脸,直称卓越太过冲动,让军部好容易获得的情报,就这样白废了。   好在他们这次时间充裕,还有机会将功补过,否则,任务失败的后果严重,负责行动指挥的卓越,首先就会受到军部的处分。   ——   卓越根本没工夫安抚情绪暴躁的部下,她自己心里首先起了个很大的疑问,这疑问让她阴沉着一张脸,一回了萧公馆,就径直去萧敏房中找人。   “我想,萧三少也许应该向我解释一下,你假称萧孔阳被绑架的事。”   萧敏慢悠悠地答道:“卓小姐这话说得奇怪,我并没有说阳阳被绑架了,只是说一时找不到人了而已。”   他那清俊的面上浮现几分无辜,诚恳地问道:“卓小姐,你还有什么疑问么?”   这么说,一切都是她自己在瞎着急?   卓越面色不善地眯起眼,仿佛想到了什么,忽的一掌拍在桌上,怒道:“萧敏,你他妈的敢耍我?!”   萧敏正将萧孔阳抱在怀里,低声哄着,面上神情自若,仿佛并未听到卓越的质问。   “请你稍微收敛一点——”   萧敏看也不看卓越一眼,淡淡说道:“阳阳还在这儿呢。”   卓越并不听他的话,非但逼近上前,还伸手去揉捏萧孔阳的脸,将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又捏出了几道红印子。   萧孔阳被她捏得呆住了,眼里立即一片水汪汪,又有大哭的趋势。   “萧子捷,”卓越却突然收手,郑重其事地叫了这人的字。   萧家三少,名敏,字子捷。   萧敏闻声抬头,与她目光对视,又是那副招牌笑容:“什么?”   “萧子捷,我只问你一句话。今天这件事,是因为你当我卓越是朋友,所以才来找我帮忙的,是也不是?”   萧敏正轻轻抚着萧孔阳的背,安慰这被吓坏的小男孩,此时动作一顿,轻声答道:   “是,我当你是朋友。”   “那么,我不怪你。”   她甚至还带着愉悦地笑了起来,“既然做了朋友,你也不要再叫我卓小姐了。坦白说,在首都时还没人这么叫过我——这一点,我想你也能看得出来。”   “叫我阿越罢,或者卓二,随你挑一个,总之不许再叫什么卓小姐了,我听着实在难受。”   萧敏从善如流,立即改了称呼:“阿越。”   卓越似乎是满意了,复又深深看他一眼,转身走到门口时,却又蓦地停下脚步,说道:“萧子捷,明天下午,我请你去大华看电影。”   她陡然抛出这约会一般的话语,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,便健步如飞地离开了。她走路飞快,是以并未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淡淡叹息。   卓越走后,萧敏独自发怔一会,直到房里的座钟叮叮当当地开始报时了,这才回过神来。   他将萧孔阳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坐着,就去往洗脸盆里倒热水,拿了热热的湿毛巾,蹲□将小侄子那灰扑扑的小脸仔细擦了一遍,直到萧孔阳重又变得白净可爱,这才罢手。   他并不起身,换了一副严肃面孔,对着男孩的小脸低声说道:“阳阳,今天三叔带你去外头玩儿的事,不要告诉别人,连你爸妈也不要说,不然,三叔以后就不能再带你去玩了,知道了吗?”   萧孔阳眨巴着眼睛,乖乖答道:“好,阳阳什么都不说,三叔,我们拉钩。”   萧敏微微一笑,伸出小拇指与小侄子拉钩钩,“拉钩、上吊、一百年不许变。”   他眉目清淡而秀气,仍是那个温和的萧三少,但眼睑微垂、目光流转之时,整个人又似乎变得不太一样,就仿佛一块蒙尘的美玉,隐约流露出一点淡淡的光芒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腐摸卓二,萧三你太坏了嘤嘤嘤~ps:其实民国时的人都很单纯的,尤其是那些家底殷实的知识分子,待人都很真诚,大多没啥心眼,真正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少爷。至于萧三么,只是作者胡乱造出来的一个例外罢了╮( ̄▽ ̄")╭ ☆、暧昧     大华电影院原本是“大华大戏院”,就在景陵的市中心新街口附近。   自帝国建立后,国内的电影事业如火如荼,那些看旧戏的市民,大多奔向了电影院,观看来自大荧幕的神奇新戏。而“大华大戏院”也响应时势,一夕间改头换面,变成了景陵规模最大、标准最高的一家电影院。   卓越与萧敏并肩走进影院,由楼下的“缓冲厅”,缓缓地走上了宽阔的西洋式螺旋阶梯,这华丽的前厅让卓越眼前一亮,就如同走进了一座华丽典雅的宫殿。   卓越在圣西念书时,这儿还没改建,她其实是头一回来大华“电影院”看电影。   “啧,大华如今可真够华丽的,比从前还要豪华。”卓越边走边感叹,“就是人气最高的大光明,也比不上大华现在的气派了!”   萧敏点头道:“大华是内外兼修,不光外头弄得富丽堂皇的,里面的放映设备也都换过,灯光音响那些,跟国外的效果也差不多了。”   卓越心情不错地评价:“不错,这样一来,看电影才够让人舒服。”   “你说得对。但这样一来,旧戏就更没市场了……”   萧敏小声嘀咕一句。卓越耳力很好,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,但也只是瞥他一眼,一点没放在心上。   她是知道的,有些洋博士去国外学了几年,回来后倒更是爱国爱传统,整天嚷嚷什么“保护传统文化”之类的口号,也不知是什么奇怪心态。   关于看什么电影,之前也有一点小分歧。   卓越是个武军官,而萧敏是个文博士,这两个人,无论怎么看,也不像是会喜欢看同一种电影的。   按卓越的喜好,一定会看最新的外国大片,尤其是带点颜色的最佳。   什么《沙漠情焰》、《沙漠魔王》啦,又有什么《嫦娥幻梦》、《千金一曲》啦,反正都是一种类型的:   这些外国电影,正如宣传语所说的,有着“爱的冲突!力的表演!利的诱惑!”、“壮丽五彩、热辣刺激”,情节通常狗血,镜头一贯香艳,欲遮还露,很是带感。   但她临去买票时,还是体贴地改了主意,将决定权交给了萧三少:“既然是我请你看电影,那么看哪部片,还是由你决定罢。”   萧敏仿佛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,微微一笑,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,“好,那么我要看这一部。”   他朝售票的窗口说了句什么,就拿了电影票并宣传单子出来,等卓越反应过来,他已经付好了帐。   萧敏笑着朝卓越解释:“作为一名绅士,怎么能让女孩子请我来看电影呢?”   卓越一向少有身为女性的自觉,此时虽不以为意,但还是说道:“那等会儿看完出来,你得让我请你吃顿饭。”   萧敏将票和宣传单都递给她一份,“何必分得这样清楚?这是国内,又不是美利坚。”   卓越突然就想起那天某人的劲爆言语,腹诽道,你这思想奔放的洋博士,竟与我讲起国内的规矩来了,真是稀奇。   她腹诽完了,就看了一眼手上的电影票,奇道:“《木兰从军》?你想看这片子?”   “不过是应景罢了。”   萧敏回过头来看她,带着几分戏谑道:“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卓中尉,不正巧是个现实里的花木兰么。”   推来让去,结果还是萧敏退了一步,选了一部风头正劲的武侠片。   但他却不知道,卓越真正喜欢的电影,也不是武侠片,而是那些大尺度的外国爱情片。   尽管如此,卓越也没有再说什么。   她心里一时涌上些愉悦情绪,却又不知,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高兴。总之,在两人并肩上楼时,她左手拿好票,右手便突然有所行动,蓦地握住了萧敏的手。   萧敏这次没有回头,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台阶,淡定地任卓越牵着手,但卓越分明看到,他的耳朵根微微发红,于白皙中透出一抹绯色来。   她勾唇一笑,心情大好地暗暗活动手指,用带了柔和的力道,轻轻摩挲起某人的手心,却惹来对方的反抗:萧敏一声不吭地躲过她的骚扰,忽的也动了下手指,于是,两人一下由两手交握变成了十指相扣。   卓越没来由地心头一颤,垂目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扣的手,低声在青年耳边说道:“萧子捷,你的手,原来很漂亮啊。”   萧敏不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,倏地转过头来,正要说什么,却不防卓越朝他靠得太近,那微微扬起的薄唇,差点就蹭上了他的脸。   ——   坐在放映厅里看电影的时候,卓越像是已经忘了刚才的尴尬事,没事人似的,又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。   而萧敏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,除了面上那被黑暗掩住的红晕,还是那副书生特有的温和模样。   卓越想了一下方才买票的事,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常。   她这个人,只有在与程咏薇在一处时,才会格外随遇而安,无论程大小姐想做什么,她都无条件陪同。如今,却仿佛有了除程咏薇外的第二个人,要来享受这种破例的福利。   卓越自己也觉得奇怪。   她明明对萧敏这样的人不屑一顾,又怎么会突然之间,就与他做起了朋友?   但她不是帝国的淑女小姐,行事上需要表露矜持,卓中尉非但异性朋友极多,原本就是在军营的男人堆里整日混迹的,手下还时常带一帮血气方刚的新兵,根本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。   而如果以男人之间的友情来衡量,这些都不过是些小事。男人之间,有时也会彼此谦让客气的嘛。   卓越简单疑惑了一会,便觉自己想通了,于是大喇喇地往座位上一靠,看起电影来。   《木兰从军》这部电影新旧兼顾,有点中西合璧的意思:既借鉴了传统戏曲的表现手法,对白和表演又是正宗的文明戏手法,还是比较耐看的。   据说,这片子自上映以来颇有人气,票价一涨再涨,但仍能场场满座,在武侠片中也算是红极一时的了。   电影放了大半,萧敏突然稍稍侧头,往卓越那边看了一眼,见她虽不见得如何入迷,但目光专注,看得十分认真,到嘴边的话立即又咽了回去。   卓越连头也没转,只低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军人的警觉性原就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,别看卓越看得专心,但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,都逃不过她的敏锐感知。   所以,她当然知道,萧敏其实有些心不在焉,时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凝视她。   也许是放映厅里那黑漆漆的气氛,格外地能壮人胆识,赋予人以勇气,萧敏仿佛是踌躇了一下,便再度转过脸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卓越看了一会儿,才说道:   “卓小姐,你猜猜看,我这样的人,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?”   卓越轻轻一笑,面上就带了几分促狭。   这种有关女人类型的话题,她刚进军营时,就和一帮同僚讨论过无数遍了,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不少劲爆内容。此刻萧敏一发问,她便适时地想起了当年听到的一些“男人”的言论。   不过,还有个旁的问题要先解决。   卓越想也不想地,伸手在这青年的手背上捏了一下,“萧子捷,你刚刚叫我什么?”   “——子捷,你该叫我阿越。”   她这短短的一句话,竟是刻意放缓了语速,口吻带了几分挑逗,再加上那赤/裸裸的调戏动作,几乎成了具有诱惑力的调情信号。   萧敏的手背被她摸得发麻,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,便要抽回手来,却反而碰到了卓越温热的指尖。   黑暗之中,卓越突然转过头,一双漂亮眼眸全然张开,直直与萧敏对视,那目光深沉而又危险,因这天然的好场所而放肆到毫无忌惮。   萧敏面上发怔,被她眼底的光芒所惑,一瞬间想起了当年他步行至无边草原,夜观星海的经历。   他在恍神之余想道,是光线的问题吗?这人的一双眼,仿佛是两个小小的宇宙世界,里头竟有耀眼的明星在闪烁,简直目眩神迷,要晃晕了他的视线。   于是,他不由微微张唇,自动回答了那个问题:“其实,我喜欢你这样类型的女孩子。”   卓越满意了,她收回视线,不再继续朝萧敏逼近。   卓二少若是要对一个人放电,多半能收到不错的效果。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特别的魅力,有军人特有的坚定、深刻,还有深藏的锐利,混淆在一起,就成了刚柔并济的铁血柔情。而她的所有这些特质,都让萧敏有些沉迷。   萧敏实在想不明白。   像卓越这样的厉害人物,何必要跑到江北来,接受一桩家长包办的封建婚姻?   而卓越已经更快地进入正题,以拉拢的口气,要他做她的同盟军:   “萧子捷,我想,也许我们可以作个协议。在结婚前的这段时间里,你我做彼此的挡箭牌,这样的话,你可以继续逍遥自在,而我爸也暂时不会再拿婚事逼我。”   “等我进了讲武堂,天高皇帝远,到时我们再解除婚约,老头子就算再不同意,也管不着我了。”   她说着便自嘲一笑:“你还不知道吧?鞭子,就是卓家的家法。”   “我爸当年是军中高手,下手从来都不会留情。你别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,其实临来景陵前,又被他揍了一顿,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呢。”   萧敏这样的少爷,恐怕很难想象卓家的教育风格,以及卓越受到的那些“家法”,惊诧之余,不由问道:“那你母亲呢?她不会出来护着你么?”   卓越一愣,眼里流露几分异样:“萧子捷,你是不是根本没看我的履历?我妈在我很小时,便因病去世了。”   萧敏也是一愣,下意识地说道:“对不起,我事先并不知道……”   卓越淡淡说道:“没事,反正我也不会伤心了。”   自从母亲去世,她就不再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了。旁人也许认为卓二少活得恣意飞扬,但在无人看见之处,她无时无刻不在努力。   她学武练枪、骑马打猎、在军营里摸爬滚打,流汗流血流泪,付出了很多的代价,唯一的目的,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。   她希望,终有一天,她能做到不依附不妥协,自己掌控未来的命运!   这就是卓二少的人生理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卓二果然是真绝色ˋ( ° ▽、° )萧三你就继续装吧,憋死你算了~(目测三少已快憋不住。。关于民国电影,文中提到的几部都是真实存在的,不是我自己编的。不过具体内容到底是不是小黄片,别问我,我也不知道╮( ̄▽ ̄")╭ ☆、交锋     军部那边,很快又发来了新的情报,据说复兴党人在最近会有所行动,地点是景陵某位大人物的公馆。   卓越这会学乖了,早早地就和部下会合,武器也都检查完毕,万事俱备,只等行动。   当天晚上,月高风黑,月光不甚明亮,卓越他们藏在暗处隐蔽许久,都没见到什么异动,不由暗暗心急。   而等他们有所察觉时,战斗已经开始了。   这场暗夜里的战斗,到底是从何时开始,谁都不记得。   卓越下了命令后,就当先一步冲了出去。她身形敏捷地追逐过去,手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,一枪打中一个复兴党人的手臂。   开局便占先机,看来这次行动很快就能结束了。   她心里定了几分,便赶紧继续追人,结果追到一处暗巷,居然被那人倏地给甩开了。再看向四周,哪儿还有那人的影子?   卓越突然觉得,这情形有点不对。   “他妈的,不是说暗杀么?怎么会有这么多人?”   她压低身子,在暗巷里小声骂了一句,突然眼神一变,就地打了个滚,险险避开了一发当面而来的子弹。   卓越简直被这突来的袭击震惊了,握枪的手不由紧了紧,猫着腰躲在一堆废弃物后头,一边观察四周情形,一边将军部的那帮人骂了个狗血淋头。   方才那一发射击可称精确,要不是她反应迅速,估计就要前胸开花,当场壮烈了。   情报有误是肯定的。这种枪法精准的神枪手,复兴党养不起太多,这种偏僻角落却能出现一两个,鬼才知道,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意外惊喜!   她尽量屏住呼吸,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,无声无息的,就像立在黑暗里的一尊塑像。   而就在这时,方才袭击她的神枪手,因为卓越的毫无反应,而放松了戒备,竟然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,径直往卓越的方向过来了——他大约以为,卓越已经中了弹。   那人身着一件黑色风衣,突然伸手将头上的风帽拉下,微微扬起了头,露出一张让卓越很是熟悉的侧脸。   “……萧子捷?”   卓越的失态低语,在静谧的巷子里响起,使她的诱敌之计立即失效,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。   行迹既露,她索性走到那人的对面,却又警觉地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。   她眉头紧皱,张口便问道:“怎么回事,怎么会是你?!”  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,她心里到底有多震惊,有多纷乱。那常年握枪的手,此刻微微颤抖起来,几乎有些持枪不稳。   卓越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前方,那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,索性转过身来,与陷入震惊中的人正面对视。   那人发出一声叹息:“卓越,是我。”   这句话仿佛一道利光,照在了身处迷雾的卓越身上。   她心口微痛,因这刺目的事实而蓦然惊醒,几乎是下意识的,爆发出了军人的天性:萧敏的笑容还未完全展露,她已飞快抬手,将枪口对准了他。   而此时,青年那标志性的酒窝,才刚刚浮现在了左颊。   萧敏不由微微一愣。暗夜之中,原本看不明对方神情,他却看得清晰:卓二少那曾在影院里对他放电的眼眸,坚定依旧,只是不见了惑人的柔情,冷冽有如刀锋。   他忽然面露苦涩:“阿越,你说过……我们是朋友,真正的朋友。”   卓越冷冷看他,语气已变得十分公式化:“扰乱国家秩序者,罪大恶极。我身为军人,不见则已,见则必消灭之。”   “至于朋友么,”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,嗤笑一声:“到了这种时候,我眼里只有罪犯,没有朋友。”   她置身黑夜,如杀神般向他宣布:“今晚,你们一个都跑不了。”   “卓中尉果然铁面无私,让我十分佩服。”   萧敏身处枪口之下,却是不动声色,以卓越的眼力,甚至能看清他嘴角扬起的一抹微笑。   身处危险之下,而能临危不惧,好胆识。   卓越与他对峙片刻,见他毫不松动,巍然不动地原地静立,毫无惊慌,毫无破绽,不免有些惊讶了。   这个人,和她所认识的那个萧敏,真的是一个人么?   她也不知怎的,竟敢在这紧要关头,借着那流泻而下的一点月光,去打量青年此刻的模样。   她仿佛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。   那张清俊的脸庞,往常因主人的刻意低调而温和无害,此刻却在黑夜里,焕发出一股奇异神采,甚至让卓越突然一阵心悸。   她脑中忽的有些晕乎,唯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闪现:现在的萧敏实在太好看,比她一直在找的那个云霄生还要英俊,英俊到让她竟然开始心软,不舍得将这人抓住……   她竟走神了!   卓越不过闪神一瞬,便很快警醒,她这才发现,自己浑身竟出了一身冷汗。而她复又去看萧敏,那人在暗色中淡然朝她一笑,依然散发出莫名的诱惑。  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,之前的种种疑点怪事,此时似乎有了可循的规律。   “上一次你侄子走丢的事,是你故意误导我。”   萧敏答道:“不错。”   尽管得了确切答复,卓越还是有些想不通,“向来谨慎的复兴党,什么时候也来者不拒,拉拢起洋博士来了?就你这样的人,能有什么用处?拿来充人头么?”   她这话很有些歧视味道,但萧敏早知她对自己怀有此类想法,也不恼怒,还很配合地回答她的问题:   “告诉你阳阳失踪的消息,让你误以为他被绑架,扰乱你的心神,破坏你们的行动,从而保证同伴的安全。”   “——如你所见。我的用处,就是将你绊住。”   他这番话,学了卓越那日的调情手段,将语调放得低柔,口吻里也添了几分挑逗,不过寥寥几句回答,偏生要念出百转千回的韵味。   说罢,他便含情脉脉地凝视起身前的人。——他的眼波不仅具有电力,竟还自带香气,如同一瓶打开不久的法国香水,于静默中散发出淡淡的甜意来。   不得不说,卓越实在有些大意轻敌了。   萧敏既能年纪轻轻就读完了耶鲁的博士,学习能力自然是顶顶厉害,只是不料,这青年在其他领域内,仿佛也有不错的感悟力。   不,岂止是不错,某人在调情方面,简直是很有天赋,很有潜力。   卓越还来不及继续思考,兀自用目光品味了一会,那浮在空气里的诱惑气息,若不是时机不对,几乎要发出一声赞叹。   卓越向来以为自己心志坚定,从来只有她迷惑人,却少有被反迷惑之事。   但此刻,她却受了宛如逆转般的挑逗,眼光愣愣地盯着某人:青年左颊上那若隐若现的酒窝,仿佛一个小小的漩涡,她一头掉进去,就半天没回过神来。   这是……美人计?   卓越醒过来时,立马恼羞成怒起来:他奶奶的,什么美人计,她脑袋是坏掉了吗?!   她卓二少在首都混迹多年,虽谈不上阅美无数,但怎样看,也不会被萧敏这样的书呆子勾去了魂呀。   她赶紧自我安慰,一定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,气氛太诡异,再加上她心情太震惊,才会如此古怪!   卓越已经不记得,程咏薇曾对她说过,一个人若是突然流露出与平常截然相反的气质,这两相矛盾的气质冲撞,必定会使这人变得十分具有吸引力。   想必,卓中尉虽不知此理,萧三少却是深谙此道的。   便在这时,窄巷外突然响起一阵枪击之声。   卓越暗叫不妙。因情报有误,她今晚带的人手并不多,此刻全都现身,正在与复兴党人交战。若是真如她所预料,萧敏今晚同伙众多,她手下那帮兄弟,可就要遭殃了!   她这一个分神,萧敏眸光忽动,便占了先机,矮身疾走几步,一下脱离了危险区域,到了卓越身边,一掌打落她的手枪!   那清淡的气息在耳边迫近时,卓越纵是想要反击,也为时太晚,她不由恨意大起,一双明眸带了薄怒,干脆舍了手枪,与男人近身相搏。   萧敏习的是纯正的咏春拳,咏春拳朴实而毫不花哨,注重“寸劲”的瞬间发挥与运用,这正与萧敏的性情相合。他举手之间的招式看似平和,实则暗藏玄机,颇有杀伤力。   而卓越却是在军中浸淫多年,格斗经验丰富,又以自身特点为参照,博采众家之长,集截拳道、巴西柔术、泰拳等于一身,实战起来十分灵活多变,几乎要让萧敏暗赞一声。   高手对决,往往让人热血沸腾,如遇知己,恨不得战上几百回合。   可惜以此时的情形,萧敏却无心恋战,这青年深深看她一眼,目光异常复杂,“阿越,我不想与你为敌。”   卓越冷哼一声,“不想做敌人?那么立刻投降!”   她丝毫不为所动,冷着脸继续挥出充满力道的一拳。   而萧敏当然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。   他一边凝神应对女子来势汹汹的攻击,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紧抿住双唇的女子,看着她眼底泄出的一腔愤怒。   他看得出,现在的卓越异常生气。   而就连卓越自己,也不知她自己这样愤怒,到底是因为自己大意轻敌,还是因为……发现了萧敏的意外身份。   卓越心里不仅愤怒,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。   不知怎的,面对这样的萧敏,她突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,依稀是当年在茶园的戏台下,她一眼看到云霄生时的那股惊艳味道。   卓越努力收敛心神,毫不犹豫地直接探问道:“今晚,你们来了多少神枪手?”   萧敏稳稳答道:“并不很多。”   不多,却俱是精华。   卓越自动将他的话理解成这种意思,心下不由一沉,她带的人手终究有限,而有时一个神枪手,便能抵得上几十兵力。   “好,萧子捷,我给你一个机会。”   就算处在下风,卓越在气势上并不认输,身为军人的骄傲,让她强压下内心的急躁,作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。   她试探般的瞥了萧敏一眼,见后者并未起疑,便突然笑了一笑。   她笑容张扬,话语则更嚣张:   “猜猜看,我今晚带了多少人过来?——景陵军区的精英连,想必你也听说过,这帮军中高手,今晚可都是归我指挥了。萧子捷,好汉不吃眼前亏,我劝你啊,最好马上离开这儿,否则的话,刀枪无眼,我可不能保证你的这条命,是否安好……”   萧敏微微一怔,不由看向卓越的眼。   卓越则笑容笃定,目光沉着,仿佛已胜券在握。她此刻在心理上刻意强势,笑容也流露出几分痞气,那打量猎物般的目光,正不偏不倚地落在萧敏的面上,压迫感十足。   “怎么样?考虑一下?”   萧敏沉默片刻,便相信了她的话。   他临走前,忽的转身,问了卓越一个问题:“今晚,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   卓越痞痞一笑,眸光微闪:“这也许是因为,小爷我突然发觉,你长得也挺不错。”   “萧子捷,实话说,经过今晚这事,我还真有点儿看上你了。”   卓越对着他扬眉一笑,若无其事地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枪,竟敢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萧敏,先一步转身离去。   这女子像个太阳,即便留给人的只是个背影,也能显出主人的朝气与活力来。   只余下一身黑衣的青年,站在原地,微怔地看着那远去的修长身影。   直至走出暗巷,又看到空中那忽闪而过的信号弹,卓越才敢稍稍松一口气,赶紧去找小江他们几个。   什么景陵军区的精英连,什么任她指挥,那都是她胡编的!就刚才那种不利的形势,她除了忽悠萧子捷,让复兴党人自己撤退,还能怎么办?   就算他们意识到这只是个空城计,也为时太晚。   经过这一晚的暗战,卓越早就将所有情况汇报了上去。而那位大人物也紧张起来,当即从军区调了不少兵,很快便加强了公馆四周的戒备。   这回可是真正的重兵把守了,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。   ——   日光正好,人心安宁。   鏖战一夜的卓越,此时正没心没肺的,在萧公馆里逗萧孔阳那小胖子呢。   而萧三少的房间,却始终悄然无声。   她下手没轻没重,恶劣地捏着萧孔阳的腮帮子,直到小男孩受不住疼,又叫着“三叔救命”时,才住了手。   卓二少心情正坏着呢,一听到萧孔阳叫出“三叔”二字,便怒气上涌,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   小破孩子,你三叔如今自身难保,恐怕是救不了你了。   她勾唇冷笑,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,一下打坏了萧孔阳最心爱的木帆船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萧孔阳才是最杯具的人吧,腐摸小胖子,噗~为了让萧三暴露,费了我无数脑细胞,顿时累觉不爱/(ㄒoㄒ)/~~ 从文艺文突然转为土匪风,果然有点分裂的说,求鼓励嘤嘤嘤~ ☆、谈判     卓二少等了小半天,某位少爷才慢慢悠悠地,从外头晃了回来。   失踪一夜的萧敏,十分悠然地进了萧公馆的大门。   他一进门,在庭院里等候多时的卓越,便将目光倏地投向了他:   这位青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面目,身上穿的不再是方便夜行的黑风衣,白衬衫搭西装马甲,头发梳的一丝不苟,很有点富家少爷的派头。   再仔细一瞧,马甲的左边口袋里,还插了一支钢笔呢。   ——卓二少对此嗤之以鼻,顿时目带鄙夷。   什么洋博士、知识分子的,不过人前尊一声“先生”,实际游手好闲,也不见做了几件正经大事,整天就琢磨这些无用的装饰,来借此标榜自己的“高级身份”,无不无聊?   卓越蓦地站起来,几步一跨,就拦住了青年的去路:   “哼!你还有胆子回来?”   “这是我自己的家,有什么不敢回的。”萧敏面上挂笑,却是语气不善。   昨晚被卓越用空城计忽悠的事,想必萧敏他们刚一撤退,就全想明白了。   而傻傻中计的萧三少,搞不好已经在同伴里成了众矢之的,此刻再度面对这害他受骗的人,早已没了当初的温和模样,于态度上也冷淡起来。   卓越却并未发现他的异样,她从昨晚等到现在,早就攒了一肚子的气,正准备向这人发难呢,就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。   这两人怒极攻心,一下都来不及顾及彬彬有礼的形象,更懒得再去维持和平假象,直接在对方面前撕破了脸皮。   萧敏还算是稍有点理智残余,瞥一眼趴在桌上抽抽噎噎,拼着木帆船碎片的萧孔阳,低声说道:“这里人来人往的,不太方便,到我房里去说罢。”   卓越冷哼一声,便跟着他进了房间。   两人刚进了门,卓越长腿一勾,就把门给关上了。   “说吧,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萧敏却突然淡定了,仿佛听不懂她的话,安然道:“什么怎么办?”   卓越手下一动,一根手指就点到了他的额头上,“装什么糊涂,我问你复兴党的事!”   萧敏掸了掸沙发垫子上的一点灰尘,施施然地坐了下来,这才将手一摊,微微笑道:“还能怎么办?就这样办嘛。”   “萧子捷,你现在的行为,已经违犯了法律,是要坐牢的,你知不知道!”   卓越没耐心跟他打太极,一手抚住眉间,暴躁朝他低吼一句,语气一时微微颤抖。   “做这事的人是我,就算要枪毙,那也是我的事,你急什么?”   “再说了,你既跟我讲法律,讲这社会的法制——那么,我请问卓中尉,我们国家的法令里,有哪一条写明了,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逮捕公民?”   萧敏满脸无辜,一副守法公民的模样,“只要没有证据,你就抓不了我。”   他这暗藏狡诈的笑容,让卓越拳头一紧,气得要扑过来揍人:“我好心为你……你,你简直不知好歹!”   萧敏垂目道:“那官员暗中贪污受贿,本就该杀。”   卓越冷哼一声:“就算人被你们杀了,又能怎样?那些受蒙蔽的事实,就能得到澄清?”   她此刻尤其觉得,萧敏那来自国外的“进步”言论,是多么地不合时宜,简直傻透了:   “别以为去国外读了几年书,就以为自己眼界开阔,什么都懂了!”   说起这种话题,卓越不由眯了眼,一手背在身后,腰背挺直地站在沙发前,拿出教训士兵那一套口吻来:“萧子捷,你太天真了!抓你们这种惑乱民间的组织,还需要证据?你若不是萧家的人,就算我现在一枪毙了你,再冠上个乱党的罪名,谁敢有异议?!”   萧敏这文博士,果真没想到这当中的黑暗面,被卓越教训地一愣,便是满脸苦笑:   “那我倒是……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了。”   道谢归道谢,该论的理还是要全力以争的,萧敏性情温和,但一到了卓二面前,却时常有些较真的精神。   他当即振作起来,以自由派知识分子的心态反驳道:   “国以民为本,政府亦是为民众而设,放任这类贪官污吏违法乱纪,是要激起民愤的!要我说——政府的功用一向弊大于利,旧有的问题还没解决几个,有了政府后,新的问题反倒层出不穷……”   他一发表起自己的政治观点,就收不住势头,从柏拉图共同政体说到乌托邦,完了又大谈特谈麦克斯施蒂纳的利己主义,引经据典,洋洋洒洒,眼看就要来一场长篇大论。  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,卓越却听得满脸不耐。   啧,文人一旦开始掉书袋,就显得格外聒噪!   “收起你的救国方针罢!”   卓越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:   “你纵然说地天花乱坠,也不过是纸上谈兵,一点不符合实际。如今我国内部改革尚未完成,各方事业尚未兴盛,何谈这些遥远的政治幻想?”   卓越不能认同萧敏这样理想主义的热血,也不能理解所谓的激进派和爱国青年。   若是改变一个国家,单凭几个热血青年的一时努力就能成功,那还要政府干什么?   在她看来,不能为国计民生做出实质改善的行为,丝毫没有值得肯定之处。   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物质上尚不能进步,便要去改善精神层面,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空谈。   按卓越的想法,就一句话:没有钞票和兵权,一切革命都是狗屁!   这两人各执己见,沟通不力之下,卓越就没了耐心,瞪着萧敏下了最后通牒:“给个准话儿,你到底愿不愿退出复兴党?”   萧敏抿了下唇角,抬眼瞥她一眼,缓慢而笃定地摇了摇头。   “好,很好,好得很!”   卓越冷冷一笑。   此刻,她倒是有些佩服萧敏了,没想到这人竟是有些骨气的!   她眸光转厉,带了几分凶狠地盯着青年的温柔侧脸,咬牙切齿般,一字一字说道:“萧敏,你不要忘记,你我还有婚约,你还是我卓越的人!”   萧敏愕然地看着这痞子模样的人,仿佛突然记起来似的,唇边溢出一缕暗含嘲讽的笑来,“若不是卓二少提醒,我倒是忘了,你——还是我的未婚妻呢。”   此时的帝国,虽已不存在什么夫为妻纲之说,但夫妻之间,仍然是丈夫的地位较高。就连华京这样的地方,姨太太这种旧社会的家妾,也未全然销声匿迹。   卓越脸色微微一变,转瞬间便沉下了眼色,心里涌上几分失望。   她究竟是否看错了人?   萧敏会是这样拿未婚夫身份压制她的人么?可是她观他行事,表面迟钝,实则思想进步,并不像那般迂腐之人哪。   卓越一沉默,不再发难,萧敏便长舒一口气,他其实并无恶意,只是不想让卓越来干涉他的私人事务。   但他心思敏锐,见这女人抿唇不语,神情间流露几分失落,很快便领悟过来:卓越从不是寻常女子,她甚至比男儿更独立更强势,她平生最痛恨的,也许便是以社会的男女规矩,来压制她。   萧敏忽地扬起一笑,眸光稍稍流转,便落在了卓越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容上。   那日在影院里,他说偏好卓越这种类型的女子,并不算作假。   其实啊,若不是两人之前误会太多,他本该很喜欢她的。   卓越的眼光根本没有出错,萧敏的思想比她所预料的还要进步,而如卓越这样能干而又耀眼的巾帼军人,就是萧敏最为欣赏的类型。   只可惜有时候,人会在某些事上身不由己。   谈判失败,卓越再无话好说,带着一身怒气转身就欲离开,却听到青年在她身后问道:   “我似乎没有问过你——”   她回过身,“问我什么?”   萧敏突然温柔一笑,左颊上立即露出浅浅的酒窝:   “阿越,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?”   嘁,她那是情势所迫,随口骗他的好不好!   但怎么说呢,那又不完全算是假话……她是挺喜欢萧敏现在的模样,萧三少那股子装傻充愣的劲儿,有时能把她气个半死,有时又格外招人。   这么一合计,她也算是……看上他了吧?   卓越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。   她习惯性地瞪起眼朝萧敏看去,原本想立刻承认,却突然又硬生生忍住。   她又不是霍四那种傻子!   表白这种事,谁先来,谁要便失了先机,以后会永不翻身的。   见她这强自忍耐的模样,萧敏面上的笑意更浓了。   他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,浑身散发出一种强硬气势,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手枪,蓦地伸臂揽人,将卓越搂在了怀里。   完全没有防备的卓二,直至窝在他怀里时,这才发觉,这男人看似文雅,却和卓扬一般高,而自己现在这姿势,颇有些小鸟依人。   去他的小鸟依人!   卓越暗暗骂了一句,向来只有美人送上来让她调戏,什么时候却轮到她被美人调戏啦?   卓中尉从军多年,按理说,要想从这男人臂弯里挣脱开来,不过是一举手的动作,但她却突然犹豫起来,哎,这男人到底没什么身手,万一我下手重了,他岂不是要倒霉?   卓越正在那儿锁眉冥思,舍不得动手,她却已经习惯性地忘记了,萧敏在昨晚是怎么与她大战了一场的。   等她反应过来了,简直五雷轰顶,只觉一世英名都毁了个干净,不由恼恨大叫:   “萧敏!你混蛋!你这个扮猪吃……唔……”   萧敏最讨厌她言行粗鲁,干脆以吻封缄,坚定地一路攻城略地,诱她开启双唇,去纠缠吮吸怀中人的舌,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,这才放开那已被润湿的红唇。   卓越一张脸涨得通红,气喘吁吁地瞪视着萧敏,可怜她被青年强搂在怀,此时又气氛暧昧,那故作严厉的眉眼,早就大势所去,哪里还有什么震慑力?   她一手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,用力挣扎几下,将萧敏往前一推,很快后退数步,与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。   这可是小爷的初吻,初吻!   卓越抖着手朝萧敏指了指,怒视半响,却又不知要骂什么,怎么骂了。   难道要她告诉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,她不但被他亲了,而且还是头一回被男人亲?   那还不如假装经验丰富,反应淡定点儿呢,省得这人又来得意。   于是,卓越伸手抹了抹唇角,假装若无其事道:“你的技术,好像还不赖嘛。”   但她明里镇静,其实心里正在大骂,骂萧敏道貌岸然、手段无赖……如此种种,简直恼怒到了极点。   卓二少平日里毕竟做惯了痞气少爷,谁也不知她其实颇为纯情,除了偶尔逗一逗小姑娘,与程咏薇互动亲密些,压根连真正的亲吻都没尝试过。   萧敏那双漂亮的眼眸,此刻却眨也不眨地看着卓越。   他也经验贫乏,但并不迟钝,该有的那点知识一分不缺,只是缺乏实践。   方才他在那温软唇中探索一会,便成功地忽略了自己的羞涩,同时也发觉了对方的生疏反应。在这件事上,男性也许更有天赋些,虽然后来卓越也想抢回主动权,但尝试几次,总是不得要领,一试便知是生手。   而这个发现,让萧敏的心情变得非常好,他唇角一动,便又有蠢蠢欲动之势:“我发现,二少这方面的经验太少,这样很不好。”   他此刻才露了真实本领,几下动作,竟能钳制住卓越这格斗高手,“不如,我再教你一次吧,恩?”   他说罢,对着卓越微微一笑,便又深深吻了上去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咳,自由派的政见那些,基本上是胡编的,看过便罢,请不要深想~主角的节操已被作者没收,都不是啥善良人物╮( ̄▽ ̄")╭ 继续求鼓励~看文的妹纸在哪里~来,我们挥挥手~来捉了个虫~下章有新人物,请拭目以待哟~ ☆、故人     卓越这一回在景陵,不过将将呆了一个礼拜,便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华京。   她走得突然,一接到了军部的紧急命令,就与萧家人正式道了别,然后带着小江他们几个,坐上了返回首都的火车。   而卓越前脚刚走,萧敏后脚便出了萧公馆。   临走前,他特意找出一件丝绸布缝制的长衫,又换了一双布鞋,将自己拾掇得一身古朴。他的面相原就偏向温润,这一身老派打扮,让他看起来格外文雅沉静,仿佛是个旧时的富贵少爷。   现在的年轻人,只要手里头宽裕些的,大都赶了时髦,去穿那些西式服装了。   就连崇尚本国传统文化的萧三少,也不能例外。许是在国外呆久了的缘故,他于行事上很讲求实用性,为了方便起见,平日里都穿衬衫、皮鞋,乍一穿上这老式服饰,一时颇有些不能自在。   萧敏不由有些感概。   在他还小的时候,景陵里但凡有些身份的男孩子,都以穿丝绸衣裳为主。而谁能想到,不过隔了十几年,世道就全变了。   这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:突然某一天,无论是街上行人,还是店铺老板、办公室职员……大家就像集体约好了一样,默契地脱去旧衣,换上了一身挺括的西服。   不光是在服饰上,这国家变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。而这些变化,有些让人惊喜,也有些令人担忧。   以萧敏的政治观点,很明显,他是站在忧虑派这一边的。   景陵的道路并不复杂,但对于萧敏来说,就算是方方正正的大路,他也能走出莫名的岔子来——他这扭曲方位的本事,实在叫人衷心佩服。   这天下午,萧敏靠着一张和善无害的脸孔,和一副不易动怒的好脾气,一路上问了好几遍路,才终于成功地找到了他要去的那条巷子。   那巷子极窄,窄到无法让两人同时并行,萧敏一进了这类一通到底的地方,便觉浑身舒坦,心理上也松懈下来:谢天谢地,耶和华保佑,这一回毫无误差的可能,他大约是立刻就能找到地方了。   敲了巷底那户人家的门后,萧敏心中一喜,很快与门那边的人对了个接头暗号,又答了额外的一个提问,这才得了承认。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,门后现出一张年轻而熟悉的脸。   萧敏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下午好,小方。”   这叫做小方的年轻人,是萧敏在复兴党里的朋友。   萧敏原本不想来麻烦他,但又无法面对更为复杂的寻路历程,唯有行了权宜之计,奔向小方的住所来求援了。   当然,就以萧敏的性情与为人,也很难引起旁人的恶感,小方甚至更大度,他连萧三少那读书人式的种种怪习惯,也都能够忍受,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。   此时,日光正浓。   萧敏跟着小方七拐八绕的,走过一条又一条巷子,迎着那明亮的日头一路步行,不由有些晕头转向。   这地方他也来了不少回了,但要是没人在前头领着,还是辨不清具体方位。   等他们终于到了那座清静宅院前,又是一番暗号问题,确认无误后,才进了去。   小方只是为萧敏领路,此时托付完成,与几个熟人打了下招呼,只呆了一小会就先行回去了,而萧敏一踏进宅院里头,便突然如开天眼,轻车熟路地直接去房里找人了。   萧敏站在门口,轻轻敲了敲房门。   里头刚传来一声淡淡的“请进”,他便拧动把手,缓缓走了进去。   房间并不很大,但足够干净清爽,靠窗处放着一张床。刚才说话的人,就半靠在那张铺得软绵厚实的床上。   而萧敏一进来,就往床那边看去:   那人披了一件白色短衫,手上拿着一本戏折子,微垂着头,正聚精会神地翻着,神情间很见适意。   二三十岁的人,外貌上常常善变多端,很是微妙,就比如床上这位。   你要说他年轻吧,他的气质又很稳当,要说不年轻吧,他那面相上的漂亮,却又十分清秀新鲜。这种新鲜的气息,只可能来源于年轻的年纪,实在很难掩饰得了。   萧敏不忍打扰他的阅读,在一旁站了一站,看他仿佛是已阅了目下的内容,这才开口叫他道:   “二哥。”   萧耘将书合了放在枕边,这才抬起头来,“阿敏,你来了。”   “是的。二哥,我来看看你。”   青年温和地笑了笑,当即拉了一张椅子过去,在床沿边坐下来,与自己的二哥凑近一处,也方便两人进行交谈。   “二哥,你的伤好些了么?”   萧敏刚坐下去,马上就询问起来,神情中很见关怀。   萧耘答道:“伤口并不严重,再休息一天,就能下床走路了。”   他的语调轻描淡写,却让萧敏稍显安心,并不怀疑这话的真伪。因为在萧敏的认知里,这个人实在很懂进退,不冲动、不逞强,也不软弱。该强大时他是全能战士,该示弱时他也绝不恋战。   他对人的观察也很细致,萧敏不过小小地动了下眉头,他便察觉到了弟弟的心思,   “阿敏,只管去做你的事,不要为我担心。”   萧敏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,怔了一下,便认真地点了头:“我知道。”   萧耘笑了起来,伸过手去拍了拍弟弟的肩,“我知道你关心我,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,就要有流血牺牲的觉悟。”   他并没有讲什么特别的话,做什么特别的动作,但不过一会儿工夫,便成功安抚了萧敏心中的忧虑。   这人的身上,仿佛有一种和谐却不沉闷的美感:   他的五官英俊而不狂野,气势沉静而不秀气,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平淡,给人的第一印象,便是个值得信赖的正人君子。   就算是萧家家主萧铭深身在此处,恐怕也不大认识面前的人了。他自然料想不到,家里最迂腐老实的那一位,在私下里,竟有这样慑人的风范。   这人,才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人物。   而萧敏那点虚虚实实的伪装本领,多半就是向他学来的。   自从萧敏出国、萧耘搬出萧公馆后,兄弟俩见面的机会并不多,信件倒是互相寄了不少,感情是很深厚的,两人间几乎是无话不谈。   萧耘向萧敏问了家里的近况后,便关心起萧敏本人的事来了:   “阿敏,我听说,这些日子以来,你和卓家的那位小姐,仿佛走得很近?”   “不必我说,你自己也能看得出来。那个卓越,并不是什么正经淑女,更不是做萧家主母的好人选。”他说着便微微皱了下眉,“父亲做事情时,一向容易冲动,不顾大局,这次又是如此。”   萧敏在家里虽然排行最末,但却也最得萧父欢心,再加上萧大少资质平平,萧耘……又是个庶出的,兴盛家族的重任,将来自然是要交到萧敏手上。   萧敏却不喜欢听到这种话,不由微微皱眉,说道:“二哥,你又说这些干什么?”   他神色严肃,认真地说道:“你是知道我的。我从没想过要继承家里的事,我只能做个文化闲人,根本没什么本事去兴旺家业。二哥,你现在这么厉害,只要表现出你才华的十分之一,父亲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。”   萧耘淡淡看他一眼,并不接话。   便是另眼相看了,又如何?   他萧耘如今心态改变,已不在乎这些浮面之物了。   两人稍稍沉默了一刻,萧耘便再度谈起萧敏与卓越的事来,而很明显的,萧敏虽然没有明说,但单从那神态语气里便能看出,他实际是很维护着卓越的。   “阿敏,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?”   萧耘垂了眼,将自己那带了诧异的目光,及时地调转了方向。   “知人知面难知心。阿敏,你是很聪明,但就算再聪明的人,也会有疏漏之处。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,或许她的心,并非和你想象中的一样。   兄长对卓越的偏见,让萧敏有些疑惑了,他这位二哥性情大度,并非没有容人之量,更不是搬弄是非之人,为何却要在话语间一直针对卓越呢?   他忍不住问道:“二哥,你对卓越的态度,真是奇怪,难道你们之前有过什么过节?”   “只是在很多年前,曾有过一面之缘罢了。”   见萧敏毫不为所动,萧耘索性继续说道:“那天晚上,就在景陵的一个茶园里,我在台上,她在台下,我和她远远地打了个照面,连话也没说上一句。”   萧敏终于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,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面带惊疑:“二哥,你在说什么玩笑话,这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   萧耘瞥他一眼,“我几时拿这种事骗过你了?”   到了这个地步,也没了遮遮掩掩的必要,萧耘直接说道:“阿敏,当年因为一出戏,就在景陵到处找我的,不是别人,就是她——首都卓家的卓二少。”   当年,萧敏还在美国时,萧耘写信给他,曾在信中提到过一件烦心事,说是某天在茶园子里过了回戏瘾,却差点儿被位色徒缠上。还好他当时用了化名,又走得及时,不然可就要被辣手摧花了。   这辣手摧花当然是玩笑话,但那时的卓越身着男装,又和一群小子厮混在一块儿,谁也不会把她当成一位小姐来看,自然就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少爷了。   萧耘原本也不能确定她的身份。   但自那一晚后,卓越在景陵的种种疯狂寻人,着实太过引人注目,逼得萧耘低调了好一阵子,简直是无妄之灾。   而更可怕的是,时至今日,她依然没有放弃过这种寻找。   萧敏怔怔地站在那儿,慢慢地消化着这糟糕的事实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。   真有人生来多情,可以只因色相上的诱惑,便轻易地动心么?   唉!他真是没想到,看她言出必行,最重信诺,却在感情上这样不靠谱。   卓越啊卓越,你简直是混蛋透顶!自古多情便是无情,你若认不清自己的真心,又何苦要来撩拨旁人,撩拨……我呢?   作者有话要说:摸摸儿子~表伤心~不管怎样,卓二总归会是你的~【你肯定不是本文最苦逼的人啦狗血梗什么的最萌啦~\(≧▽≦)/~托腮,就当看文的妹纸们也都喜欢这个梗好了←_←此人好自作多情 ☆、虚情     “阿敏,回神了。”   萧耘见弟弟面色怪异,迟迟不语,仿佛陷入某种沉思,不由轻轻唤他一声。   他的语调沉稳有力,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,让这面色迷惘的青年,一下如梦初醒,从那座复杂的情绪城池里飞快退出,重又回到理智的天地中来。   “我实在没想到,你竟是真的喜欢她。”   萧耘还是头一次见到萧敏如此的模样,轻声叹息道:   “阿敏,你可以怪我对你讲出这件事,但我却不后悔。时间会为一样东西加码,尤其是感情,越长久就越深刻,越盲目。——长痛不如短痛,你现在或许会很难过,但只要度过这一关,便不会再遇到更糟糕的情形了。”   萧敏怔怔听着,突然朝萧耘看去:这英俊青年神色平稳,像从前一样为他开导心事,话语间却隐隐流露几分感概,也不知是在为萧敏感概,还是……想起了其他的什么事。   萧敏双唇张开,正想向兄长探问,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来:“二哥,其实早在几天前,卓越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。”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   萧耘的眼神瞬间转厉,面色也凝重起来,难得地动了怒,向萧敏斥责道:“阿敏,我从前教你的那些,你都忘到哪里去了?怎会这样的不小心?!”   “你明知道,任何一个人的暴露,也许就会连累小方他们,连累到整个组织的胜败存亡……”萧耘目带薄怒,英俊面容泛起淡淡红色,仿佛气得不轻。   他难得失态,狠狠教训了弟弟一番后,突然眉头微皱,不动声色地忍下伤口传来的隐痛,低声说道:   “阿敏,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居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,我对你实在太过失望。”   萧耘因为受伤的缘故,并没有参与近期的组织任务,也就不知道,上一次刺杀失败的真正原因,其实正来自于自己的弟弟。   萧敏垂下头去,抿唇不语。   他自知有错,却实在无法忍受萧耘投来的责问目光:他一向清楚得很,萧耘是他的好二哥,更是最优秀的复兴党人,而在萧耘的内心深处,后者的分量显然更重些。   于是,他第一时间便避开了那质询般的视线。   他害怕萧耘会用看弃子的眼神来看他,害怕因为这件事而被迫退出组织……没有人知道,他暗暗努力那么多年,不为别的,就是为了终有一天,能与这人并肩作战,同进同退。   萧敏心中一阵难受,却又要勉强打起精神,低声将事情原委诉说一遍,尔后又说道:   “二哥,这次是我失误了,但卓越她并没有抓我,也没有告发我,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局面……”他蓦地抬起头来,保证般的郑重道:“这件事,我一定能自己处理好的,二哥你不要担心。”   萧耘将弟弟骂了一顿后,早已不再生气,反而自责道:“你还太年轻,做事不够周全,归根结底,还是我这做哥哥的没有将你教好……”   他这话还没说完,便感到一阵剧痛,闷哼一声后,一张俊脸已变得毫无血色,将萧敏吓了一大跳:“二哥,你怎么了?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?”   他慌张不已,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奔去门外,却被萧耘阻止:“别去找阿凝!”   阿凝是萧耘的女友,本名何凝玉,也是复兴党的核心成员之一。这位出身贵族的美丽小姐聪明能干,又对萧耘情深意重,萧耘自离家后,便与她正式交往了。   萧耘淡淡说道:“再过一会儿,伤口就该换药了,这一点疼痛,大约是因为药效将退的缘故,不必紧张。”   萧敏闻言,从门口折回来,复又坐在了床边,将兄长仔细打量一遍,见他神色缓和,便松口气道:“二哥你没事便好。”   萧耘倚在床边,等待疼痛平复之际,暗自思忖半刻,突然微微一笑,面带深意地看向萧敏:   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其实,如果换个角度来看,你在卓越面前暴露身份,并不是一件坏事。”   萧耘对卓家的情况并不陌生,事实上,他此次的意外受伤,便是拜卓家大少卓扬所赐。   卓大少是个顾全大局的隐忍式人物,遇事很知进退,早已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了家族事业。而他的妹妹卓越却截然不同。   卓二少生性桀骜,追求自由,并不是个愿意为家族事业牺牲的人。简单来说,卓越这个人不喜欢束缚,行事也随心所欲,很有点个人主义。她虽是女子,却有男子的偏执霸气,而她若是想要得到什么,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争取到手,即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,也在所不惜。   萧耘想到这里,已是心中有数:“阿敏,卓越曾对你说过,她想进讲武堂,是不是?”   萧敏点头:“她说,只要进了讲武堂,就能摆脱家里的管制,摆脱她父亲的‘强权政治’。”   “果然如此。”萧耘说着便瞥了弟弟一眼,试探性地说道:“阿敏,如果我要你假装退出组织,去接近卓越以换取情报——你,愿意么?”   “这,这不是做间谍吗?!”   萧敏仿佛受到惊吓,失声叫道。   他神情慌乱,刚要说话,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,一张脸涨得通红,“咳咳,二哥,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,这也太……太不道德了吧?”   即使卓越在感情上缺乏诚意,他也不该做这等恶劣之事来害她。何况,就算做不成情人,她依然是他的朋友。要他利用自己的朋友,他实在做不到!   萧耘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,冷声说道:   “阿敏,你就是这一点太固执。”   “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真正的公平?——她拿你作婚姻的挡箭牌,你亦可以她的身份为我们作掩护,不过是以虚情换假意,各取所需,互不相欠,这样已经足够公平了。”   萧敏原本抿唇沉默,此刻忽然反驳道:“可是,我……”   萧耘打断他道:“阿敏,我知道你的想法,但英雄不问出身,做大事不拘小节,事业的成功是需要一些特殊牺牲的。更何况,你和她立场相反,从来就不是同路人,事到如今,你还在奢想什么?”   他这话击中要害,萧敏听后,几次欲言又止,但那些反驳的话语,突然之间,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。   这错本就是他犯下的,如今要他以另外的方式来补救,已经是最好的结果,他如何还有资格来推三阻四?   二哥说得对,他和卓越,从一开始就是各行殊途,他们之间只可能做敌人,却做不了朋友。   而利用自己的敌人,为自己的同伴赢得筹码,这种事天经地义,并不需要背负来自道德上的压力。   至于其他的,比如……感情,已经不重要了。   日光安静,人心纷乱。   萧敏凝眉想了一番,便做出了决定。   纵然心中苦涩难过,他的面上却展开笑容:那浅浅的酒窝,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左颊,仿佛一个信号般,让萧耘放下心来。   这青年如往常一样笑得温和,对自己的兄长做出了承诺:   “二哥,如果这件事是你所希望的——”   他重重闭眼,又很快睁开,尔后便是笑意转浓,颊边酒窝深深,仿佛一个小小漩涡:   “那么,我愿意去做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摸摸儿子~要让你牺牲色相了,一想到你还那么纯洁,突然好心痛【噗最近会一直加班,大概隔日更,请同学们见谅/(ㄒoㄒ)/~~ 加班好辛苦,求抚摸~求顺毛~ ☆、假意     回到华京后的卓越,心里头也很不痛快。   她上回行动失败的事,也不知被哪个小人给知道了,跑去军部告了她一状——这下可好,她那份要求进讲武堂的申请书,还没来得及送上去,就变成了一沓废纸。   卓中尉因此受到了人生里最严重的处罚:这样一来,她那肖想许久的独立大计,又要往后头延迟至少一年,实在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。   她心里的那点打算,卓将军早就知道,但那又怎样?   想独立?可以,但你得拿出真本事来,证明你有足以独立的实力。   卓越并不怕这类硬性的考验,卓家人在军事上,总是有着格外的自信。但她在待人接物上,有时不太顾忌,言语之间又大大咧咧,不免会无意削了同僚的面子,暗中树了些敌人。   在卓扬、卓越一前一后相继从圣西军校毕业后,卓文特意向军部打过招呼,要他的老部下,谁也别对卓家的那两个孩子客气,最好是多加训导,越严厉越好。卓文一向认为,美玉也需利器雕,只有要求严格了,才能保证兄妹俩的成才。   卓扬一向沉稳,也足够自律,卓越却不是个好脾气的人,冲动之余,偶尔会犯些小错,而这就使她的晋升之路越发缓慢了。   卓越在最近各种不顺,心里暗暗窝着一股火气,于是,她在营地里训练那批新人时,就变得格外严厉。   这些新兵都经过挑选,以后是要进总统府护卫队的。此时正是大选期间,由于之前曾发生过竞选人被狙击事件,国安局便向军部提出,想要扩充护卫队的现有人数,以增强整个保卫系统的防守能力。   初生牛犊不怕虎,这些青涩而又自信的少年们,都是初入军营,压根不将即将到来的训练放在心上,对长官的态度也多有轻慢,实在让人无奈。   让卓越接手这块烫手山芋,是卓将军的意思。卓越既然一直在军营操练士兵,长久以来,想必也有了些心得,要她来做这种事,还是较为适合的。   卓越教的是格斗术。   虽然现在军队对战多靠枪支,但格斗术仍然必不可少。格斗术的训练,可以提高军人的斗志、反应力、身体敏捷度与杀气。   而卓越在军中,便有“小杀神”之称。   之所以在名号前有个“小”字,乃是由于她的身高。她虽然勤加锻炼,又积极摄入牛奶等蛋白质,但还是只长到了一米七,便截然而止。而在军营里那些动辄一米八的军人面前,卓中尉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矮子。   不过,这身高上的劣势,倒更使她名声响亮。——她的个头虽然只有一米七,身手却大大超出,空手搏击时可以一对三,击倒三个高大健壮的部下。   讲武堂今年又从军部招去了不少优秀的年轻军官,军营人才一时空去大半。若论教习格斗,现在看来,整个军营里除了霍令辰,便只有留守营地的卓中尉了。   而霍令辰,人家是军事研究所的重要成员,和某个无所事事的人可不能相提并论。   卓中尉的训练很快便开始了。   训练第一天,便有人不服安排,认为保护元首不如上战场,不愿参加护卫队。   卓越低声一笑,目光已严厉地扫过去,冷哼道:“我听到刚才有人说,他想上战场?”   “长官,您参加过战争么?”   卓越继续冷哼:“参加过战争,是很光荣不错,但是也没有谁会盼着战争的到来!那么残酷严肃的事,被你们说得这么轻描淡写!你们是想逞英雄吧?哼,真是何其虚荣!”   “战争不是儿戏,岂能意气用事?《孙子兵法》中有句话:是故百战百胜,非善之善也;不战而屈人之兵,善之善者也。故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”   卓越冷着一张脸,教训道:“善战不言战,这才是真正高明的武者。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,你们的使命并不是上战场,而是保护国家元首!都给我记牢了,你们真正的使命是什么!”   她这一番话先不论是否有理,首先在字句上昂扬有力,气势十足,立即压住了这些少年的气焰。   第二天,有人认为格斗术太古老,完全敌不过现代武器,学了也白搭,毫无用处。   这话一出,一帮少年都暗暗赞同,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。   “你们笑个屁!”   卓越负手在队列前骂道,“不能一击必杀,迅速制住敌人,什么新武器都是白搭!”   她说着便朝那帮新兵扬了扬拳头,“想练枪?那也得先拿得稳武器才行!武器再先进,身手好才是硬道理!”   新兵们不笑了,一个个都瞪大眼,看着这年轻的女长官抬起腿,突地飞起一脚,就将那树桩踢出了个大窟窿,简直惊得合不拢嘴。   若是先前他们还对卓越心存几分轻视,有了方才那简单粗暴的一下示威,便都如醍醐灌顶,蓦地警醒过来:这卓中尉竟是实力非凡的一个人物。   卓越验收着这群小子被忽悠的情形,英气的眉毛微挑,便是得意一笑,“看到没有,就算你手上有枪,小爷照样一招废了你!”   她说罢,便从军装口袋掏出一块手帕,又抬起右腿,将沾在军靴上的木屑擦干净,这才挥挥手,下指令道:“今个儿就到这了,解散。”   众人长舒一口气,正要作鸟兽散,她突然又开口道:“等下——”   恩?少年们齐齐扭头看她。   “忘记说了,”卓越眯着眼一个个看过去,突地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,“下堂课要实战练习,你们自己合计一下,挑出一个来跟我对练。”   与小杀神对练?那还能有活路么?!   少年们面无人色,各个脸色煞白,你看我,我看你,一时都吓得怔住了。   “还傻愣着干嘛?解散,解散了。”   卓越像赶小鸡仔一样随便扬扬手,便哼着歌心情颇好地走了。今天有个宴会,薇薇请了霍四和杜茵儿,这乱糟糟的三角恋情大戏,她可得早些赶去围观。   而下堂课,果然是实战练习。   江嗣荣来的时候,卓越已经在练武场上,与一个身手不错的新兵开打了。   卓越打架时的表情总是十足嚣张,几乎可称飞扬跋扈,而她这满身的痞气,落在江嗣荣的眼里,却仿佛浑身镀上了一层金子般,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耀眼光芒,让他简直舍不得错开眼去,屏息凝神,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。   当卓越以一个漂亮的旋风腿,毫不低调地结束了这场比试后,满屋子的少年先是呆滞,接着便全体回神,热烈地鼓起掌来:“卓副营好厉害,卓副营最棒了!”种种赞美之词,不绝于耳,一时响彻小小的练武场。   连厚脸皮的卓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,笑着挠了挠头,便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   而她的威信简直在此刻升到了最高点,她手刚一抬起,少年们便齐刷刷地安静下来,每个人都瞪着一双满是崇拜的眼睛,狂热般的盯着她看。   “看什么看?”   卓越被这些炯炯的目光一齐瞧着,纵使她脸皮厚如城墙,也有些绷不住了,“只要你们好好跟着小爷练,以后个个都能成器。光是羡慕嫉妒别人,有什么意思?”   她甩了下被汗水浸湿的短发,一时来了豪气,索性大吼一句,“真男人,就该知难而进,迎头赶上,听到没有!”   “听到了!”   “声音太小,给小爷打起精神!”   “听到了!”   少年们昂首挺胸地答道,喊声震天,气势如虹。   卓越满意一笑,伸手做了个手势:“今天到此为止,解散。”   卓越一走出练武场,就看到了外头的青年。   “老大!”   江嗣荣已经在营地站了一会儿,几乎观看完某人的整场格斗秀。他一身戎装,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,笑容明朗。   “喏,你要的黑森林蛋糕。”   他仿佛来得有些匆忙,虽然身上换了军服,但先前那“君子庖厨”的痕迹,还未完全消去。这便使他平日里刻意的冷硬作风,一夕打回原形,隐约流露出几分当年的清秀温良。   “老大,我记得你一向不爱吃甜食,今天……这是怎么了?”   卓越却不答话,定定看他几眼,突然伸出一只手指过去,在青年的面颊上轻轻一抹。   小江有些愕然地定在原地,几乎下意识的,便摈住了呼吸。   卓越却立即收手,将手指上的面粉展示给他看:“来得太急了?脸上的面粉都没擦干净。”   小江一愣,答道:“哦,是有点急。”   “我让你做蛋糕,不是为了自己吃,是为了我家薇薇。”   小江了然点头:“程大小姐,的确是个热爱甜点的人。”   卓越回到华京后,才得知程咏薇的恋情出现危机,而就在帝国大选将要结束之时,程咏薇选择了终结这份长达数年的感情。   为了哄这个沉浸在失恋当中的好友,卓越想了不少法子,而程咏薇爱吃甜食,她便想起了江嗣荣那一手高超厨艺来。   卓越接了蛋糕盒子,也不跟他客气,还笑着调侃道:   “小江,你这又会做蛋糕,又会烤饼干的,拿来哄女孩子,简直是手到擒来。——就你这样的条件,居然会找不到女朋友?”   小江闻言一愣,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卓越,“老大,我记得我说过,还想在军中历练几年,暂时不想恋爱。”   “又给我来这一套!”   “江嗣荣,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,恩?你以为小爷会相信你这鬼扯的理由?”   卓越啧啧数声,突然站起来,围着他绕了几圈,抚着下巴对这青年打量半天,眼神透出几分异样的暧昧。   江嗣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,“你这样看我做什么?”   “小江,是兄弟的话,就老实说——”卓越促狭一笑,“你这种年纪的男人,不都是血气方刚,恨不能牡丹花下死?就你搞特殊,偏偏摆出一副禁欲模样,总不会是……那方面有问题吧?”   她话音未落,肩上便挨了一拳,小江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:“乱说话是要负责的,如果你他妈的还继续胡说,我不介意亲自向你证明,那方面的能力!”   “哟,多亏你还记得,我是个女的。”   江嗣荣下手根本不重,卓越毫不怕他的威胁,笑嘻嘻地躲了几下,反而提起某人以前的糗事来:“当年在圣西,也不知是谁,一上来就叫我色狼。”   她说的是当年刚去圣西报到时,因那时小江面容清秀白嫩,卓越本性发作,便忍不住调戏了他几次,吓得小江六神无主,几乎是哭着落荒而逃。   当然,后来小江以此为耻,在学校里训练刻苦,连一身白嫩皮肤都晒成了深色,如今已是一位沉稳青年,哪里还看得出当初的稚嫩青涩?   江嗣荣却罕见地反唇相讥:“我是没有女友,但老大你,不也是一直单身么?”   “啧,小爷这是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,而你呢,恐怕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吧!我这是风流多情,你这只能叫玉洁冰清。”   这些年来,小江早已不是当年的白嫩少年,但卓越仿佛故意忽略他的诸多改变,在她的心里,他永远还是当年那个模样:带点小脾气的富家少爷,天真任性,又可爱。   在卓越以往事嘲笑他时,小江一直抿唇不语,却突然开口说道:“那萧敏呢?”   萧敏?   卓越皱了皱英气的眉毛,脸色便坏起来了:“好好的,提那个小白脸做什么!”   小江为她这嫌恶般的反应而奇怪起来:“老大,我以为你喜欢他。——你们在景陵的时候,不是常常呆在一起么,还一起去看电影……”   “老子喜欢他个鬼!”   卓越没好气地打断道,“这个人只是我的利用对象,有了他做幌子,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准备下一次申请,知不知道?”   她说着便有些丧气:“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东西,跑去告了我一状。这下可好,讲武堂今年是进不成了,又要再等一年。”   小江突地侧过脸去,语气有些不确定:   “老大,讲武堂那种地方,训练极其严格,几乎到了不顾人命的地步,你就算是进去了,要出来恐怕也难得很……”   卓越眉毛一挑,瞥他一眼:“小江,你吃错药了?当年我在圣西是怎么帮你的,都不记得了么?在江北剿匪时是我护着你,后来全校大武斗,赢的人还是我……这些事你既然都知道,怎么还会对我没信心?”   她说着便嘴角一扬,整个人显出耀眼的神采:“小江,你要牢牢记住,只要是我卓越想做的事,还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摸摸小江~卓二是个坏孩子~托腮,也许可以把这帮正太团,也发展成卓二的后宫?【作者节操已自挂东南枝……诚意满满的一章哟~听着《斩立决》码完的~各位,周一愉快~~ ☆、错位(上)     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某一天,卓越收到了从景陵发来的一份电报。   她身在军部的办公室里,面色阴晴不定地倚靠在沙发上,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茶几,目光不时地落在茶几上:一张薄薄的电报抄纸,正放在那上头。   在这种时候,她原本是不想再去景陵的。   帝国新一届的领袖上台后,各方都加强了护卫警戒,此时的负责人正是卓扬。而卓大少早已向妹妹提过,希望她能全力协助护卫队的强化工作,最好带领那些新人进行一些真刀实枪的实践活动。   这于卓越而言,实在是个很好的立功机会,对她再次申请进入讲武堂,也大有裨益。   但是……她眉头一皱,再度看向那份电报。   抄纸上内容单薄,只有一句她已记得滚瓜烂熟的话:云霄生现身景陵。   就是这一句话,却让一向行事果断的卓越,突然踌躇起来。   她找了许久的人,突然出现在了景陵街头,这是个让她愉悦的好消息。   那唱着《桃花扇》的翩翩公子,自当年惊鸿一瞥后,便让卓越念念不忘、魂牵梦萦。而以她一贯的心性,只要想得到一样东西,便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,哪怕要付出很多不必要的代价。   这件事,于她也是很重要的。这么多年的不懈寻找,突然有了一丝明亮的希望,便这样放弃机会,她是不能甘心的。   那么,到底要不要再去一趟景陵?   你为我楼台拒婚毁花容,你为我桃画扇底传真情。   你为我情似高恩如海,因此上千里迢迢把你寻。   多谢列位来照应,才得这月重圆来花又好。   不知不觉,她又回忆起了那晚的情形,醒过神来时,满目惆怅,轻叹一声。   的确是,千里迢迢把你寻哪。云霄生,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?   训练的时间已快到了。   卓越一把抓起那张纸,握在手心里揉成一团,随随便便地塞进了口袋里。然后便带着一身的烦躁火气,带着悬而未决的心事,步伐沉稳地走进了练武场。   她卓二一向雷厉风行,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?   真是烦透了!   心情不虞的卓中尉,今天在训练时仿佛真变成了一个小杀神,较之往常更严厉几倍,那黑沉沉的煞神脸色,让那帮少年都莫名吓到,简直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   正当一群新兵心中紧张,连眼睛都不敢眨地,仔细留心着卓越的一举一动时,却有人无意之间,打破了这僵冷的气氛。   一个同样身着戎装的俊秀男人,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突然就出现在了练武场外,冲着里头没头没脑地唤道:“卓二!卓二!”   卓越停下教习动作,很不耐烦地回过头去,警告般的瞥了那人一眼。   霍四这个二愣子!   他这中尉到底是怎么混上来的?这样随便破坏军纪的行为,实在很扫她的威信,唉,真是交友不慎。   被卓越一瞪,霍令辰很快就意识到了自身行为的不妥。他悻悻地摸摸鼻子,便再没随便说话,只站到一旁,静静观摩起卓中尉的格斗训练课。   在军中,人人皆知卓二与霍四是多年好友。此刻霍令辰一来,便有几个兵认出了他的身份,大家眼神交会,虽不敢出声讨论,但都明白彼此的心思。   有个身手不错的少年,即是上回与卓越对练的那个苏景尧,见大家都如此模样,便大着胆子举手道:“报告!”   “苏景尧,出列!——什么事?”   见是苏景尧,卓越并不觉他此举动太冒失,脸色也缓和了些许。老实说,这帮半大小子当中,也就苏景尧能让她有些喜欢了。   卓二少生性好赏美,对漂亮又聪明的人物,总是格外优容,而苏景尧便属此列。这少年刚进军营时,便因才貌上的出色,而受了卓越额外的一点关注。   当然,以卓越的手段,苏景尧只以为长官对自己有些照顾,而并不知晓某人的叵测居心。   若不是卓越近日烦心事太多,说不准这苏姓少年,就要落入狼口,任君调戏了。   卓越瞥了一眼少年那清秀的面容,神情间便有些促狭了:这小子还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,整日里在营地里曝晒,旁人的脸都晒黑了,就他还白嫩得很,站在一群黑小子当中,着实有些显眼。   苏景尧只觉得卓副营打量自己的眼神,有些莫名的古怪,仿佛带了一丝电波般,让人心里一荡,下意识地红了红脸后,才提出了问题:   “请问长官,刚才来的那一位,是研究所的霍中尉么?”   卓越低声“嗯”了一声后,目光往前一扫,便看到这群少年俱都两眼放光,露出了极为兴奋的神色,不由扶额暗叹:霍四这厮在军营里的名头,还真是非一般的响亮。   霍令辰在军中的名气来自于他的实力,他几乎没有玩不转的武器,在格斗术、研究军火上都是一把好手,他为人又不拘小节,个性爽快,很得新人仰慕。   卓越刚确认了霍令辰的身份后,苏景尧一接受到其他人的眼神暗示,立即不负众望地提议道:   “那么长官,可以请您……与霍长官比试一场么?”   他话音未落,少年们的眼睛就更亮了,一个个都流露出十分期待的神情。   这帮少年如今对卓越佩服地五体投地,更是热爱上了格斗术,纷纷当场联想:卓长官擅长数种外国格斗术,而霍长官则是武艺全能,这两人身手相当,却又风格迥异,若是比试起来,定然十分精彩。   “想得倒美!”   卓越冷哼一声,凉凉看苏景尧一眼,没好气地回道,“想与他比试?你苏景尧不是挺有本事的么,那就自己去跟他打嘛!”   她笑得一脸痞气,语气却低低沉下,好似暴风雨临来前的宁静,叫人心头一颤。   苏景尧脸色一白,却仍旧呐呐反驳:“霍长官如果愿意,我是想与他打一场的。与高手对战,是每个练武者的最大心愿……”   卓越眸光流转,一瞬间锋芒毕现。想与强者比试?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!   “哼,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!连基本功都还没学好,就要看高手表演,根本不够资格!”   苏景尧被她这话一呛一唬,吓得立马噤声,退回队列里不敢再吱声了。   卓越负手站在新兵的队列前,气势凌厉地骂了一会儿,心里的气消了些去,最后向这些好高骛远的少年告诫道:   “霍中尉的身手还在我之上,如果打不赢我,就别想着去打败他了。保管不出三分钟,就叫你哭得找不到北!”   她说着便是冷冷一笑,“你们这才练了几天,就敢想东想西了?知道小爷我练了多少年么,你们还没进娘胎,小爷就开始扎马步了。”   现在的少年人还真是……   卓越叹息摇头,这帮小兔崽子,刚学了个基础,就想着上天入地了?   她毫不留情地打击道:“武术里有一句行话,三年小成,十年大成。到底多久能练出来,你们自己算罢。”   “你们也尽可以来找我切磋,不过我这人下手不知轻重,到时候若是有个伤痛,你们也得自己忍着。”   “你们给我记住,勤能补拙,尤其是练武,绝不能有丝毫松懈,清楚了没有!”   少年们目不斜视,齐齐叫道:“清楚了!”   “今天就到这儿,解散!”   训练一结束,被卓二操练地累死累活的少年们,当即作鸟兽状散去。   卓越却并不急着回去,长腿一跨,便朝营地边上走去,霍令辰正在那儿等她。   她心中清明,已经猜到霍令辰的来意:霍四来找她,还能有什么事?不就是为了程大小姐么。   果然不出卓越所料,霍令辰来找她,正是为了追求程咏薇的事。   这青年空有一张俊秀出色的面容,又几乎是个军事天才,却于感情上十分钝感,一向后知后觉。   他几乎是最后一个得知程咏薇失恋的人,尔后的一系列追求行为,由于打着朋友的幌子,含意暧昧,佳人虽有感动,却毫无动容,压根没意识到霍四是在追求自己。   而这种情况,大大打击了霍四少的积极性,他很是沮丧:“卓二,是兄弟,就给点建议。我如今到底该怎么做,才能获得她的关注呢?”   霍令辰这些年对程咏薇的苦恋,卓越是一路看过来的。   若论起首都绅士们的罗曼蒂克悲情史,霍四少定然是名列前茅的一位。   当初他刚遇到程咏薇时,原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但却因为自己的迟钝,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。进了燕华大学,他与程咏薇成了同班同学,这才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。   而等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程咏薇时,追求还未展开,佳人已投入旁人怀抱。再后来,便是很漫长的落寞岁月,在那当中,他也遇到过很好的女子,和很好的爱情,但那些,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。   谁人知道,眼看心爱之人,与另一男人甜蜜的情形时,到底是何样滋味?   霍四知道。   谁人又知道,被自己所爱的人,当作单纯的朋友看待,究竟是何种心情?   霍四亦清楚。   好在,到了最后的最后,云开月明,佳人再度成为单身人士。于是,落寞多年的霍四少,终于等到了获得爱情的机会。   回忆起往事,卓越作为旁观者,对霍令辰的执着很有些感概:“倒是看不出,都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的心思一点没变。”   她又有些疑惑:“说老实话,我不认为薇薇她有这样大的魔力,能让你一往情深,一点不回头。那么,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到了最后?”   霍令辰一愣,然后便坦白说道:“程咏薇有什么优点,我是说不出,但这不妨碍我喜欢她。所谓爱情,不过就是执着二字,没什么理由,只是非她不可。”   他说这话时,面上流露温柔浅笑,与平日里那个不解风情的霍四,简直判若两人。   好友这对爱情的执着模样,叫卓越见了,一时面上若有所思。   她思索片刻,便突然下了决心,说道:“薇薇的事,我暂时没法帮你,过两天我要去景陵一趟。”   霍令辰怪道:“你才刚从那边回来几天,又要去?慢着——你不会是真的,看上那个萧敏了吧?”   这些人是事先套好话了么?怎么全是这种反应?   卓越撇撇嘴角,不屑道:“就那个书呆子,你们一个两个的,怎么都觉得我会看上他?真是滑稽!”   她说这话的时候,心里莫名有点儿心虚,但她此刻满心里浮现的,都是那惊才艳绝的“侯公子”的英俊面容。   至于萧敏,那张温和的笑脸,也曾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,但在卓越的认知里,萧敏于她的意义,充其量,不过是个勉强入眼的假未婚夫罢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差点又被关小黑屋/(ㄒoㄒ)/~~ 下班回来修改存稿,结果莫名多出一章。。明天再修改一下,就可以发了(日更什么的,不要太霸气哟~话说,魔都又降温了,晚上等公车时那小风太凶残了= =推荐→洪卓立《勿忘草》,而花开过散过四季又经过~歌词很美 ☆、错位(下)     卓越在赶来景陵的火车上,曾有过千万种设想,就是没想到,她会莫名其妙地与萧敏搅在了一处。   她原本是得了消息,又到了当初的那一家茶园,去找云霄生的下落的。   那天晚上,茶园子里头依旧人满为患,客人坐得满满当当。   卓越刚落了座打量四周,便是心神一震: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,同样的戏台,同样的一场“国破家亡双泪暗”,还有,同样的那一位翩翩君子侯朝宗。   “云霄生!”   卓越一看到那梦中人的身影,立即失态地叫了一声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控制不住地要站起身来,就想往戏台子那边走。   她还未上前去,那戏台上的人正唱到“你为我楼台拒婚毁花容”,忽然之间便转过身来,将整张脸都暴露在她的眼前。   不,不是他……   虽然容貌间有五分相像,动作也几乎完全相同,但那种外在的神态气质,是无法模仿的。如卓越这般的洞察力,只要一眼,立即就能判出真假。   这竟是空欢喜一场!   卓越心里一沉,眼里带了浓重的失望,失魂落魄地又坐了下来。   云霄生呢?他到底去了哪儿?为什么她大老远的跑来景陵,却还是寻不着他的人?   她正兀自失望,突然心中一动,仰首又去看台上那人,只觉得似曾相识,仿佛是某个认识的人。   这时,李香君已自刎当场,而侯朝宗俯身捡起那被撕毁的折扇,站在台上微微顿了一顿,慢慢露出一个温如淡水的笑容来,然后便缓缓退场而去。   卓越看到这情景,不由想道,若不是化妆的缘故,那左颊上的酒窝,就能让人看得更加清楚了。   酒窝?   她神思如电,突然一跃而起,往后台疾步走去:刚才在戏台子上的人,竟然是萧敏!  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甚为可笑,简直可以编成幽默电影:   卓越闯进后台时,萧敏压根理都不理她,自顾自地卸了妆,便要离开。   而卓越心里隐约猜到,他肯定与云霄生有些关系,哪里肯让他走,拉住他就要逼问。   当时后台一片乱糟糟,卓越正和萧敏拉扯不清时,却突然有一伙人气势汹汹而来,说是他们的老大看上了萧敏,要请他去喝几杯酒。   这话讲得蹊跷暧昧,卓越一听便知,这可是真正的“强抢民男”了。   而萧敏却反应迟钝,一点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。   卓越一时着急,也不知自己是否脑子坏了,竟然想要英雄救美,趁那些人不留意,拉了萧敏就跑。   那茶园离市区有些远,萧敏又是个路痴,他们一路“私奔”到了某个小山头后,就……不知方向了。   更倒霉的是,萧敏在逃跑途中,体力很快开始不济。   卓越这才知道,某人的一身本领并不是有意隐藏,而是他天生体弱,底子太薄,一场枪战就能耗去大半精力,纵然有一流身手,奈何体力太差,真正对战时都是枉然。   而他平常的温和懒散,的确是真实面目,只是由于这体力上的弱点,而不得不韬光养晦罢了。   天色如墨,大雨如许。   他们好不容易甩脱了那帮小流氓,却又被那兜头浇下漫天的冰冷雨水,浇得浑身湿透。   卓越长年习武,淋雨倒也没什么大碍。倒是萧敏,淋雨之后身体便有些发冷,额头也变得火烫,一时受不住这冷意的侵袭,便发起了高烧。   “萧敏?萧敏?!”   “你怎么回事?!赶紧醒醒!”   卓越连唤几声,但某人却毫无回应,软软地靠在一棵大树旁,眼睛睁开又合上,挣扎一番后,便紧紧地闭了起来。   卓越见势不对,握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拉,强迫他摇摇欲坠地低下/身来,恰好将额头露在她面前。   她探身过去,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额头上。湿冷的唇一触及那湿热的肌肤,便感受到了那股火烫——卓越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,这人真的在发烧。   她不由暗骂一句,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娇贵体质,这样也能生病?   但她却不知道,萧敏其实已连续几天未曾休息,不眠不休地练习了数日,只为了演出那一场《桃花扇》。   雨下得越发大了,眼看天色将暗。   卓越伸手匆匆在眼前一抹,在大雨中艰难地四处张望,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草棚。   她来不及自叹倒霉,轻巧地使了个力,让身边昏迷不醒的男人倚靠在自己肩上,然后调整姿势,便往泥泞的路上走。山间路滑,卓越纵使心急,也只能放缓脚步,一步一步地朝前走,以保证脚下平稳。  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了小草棚那处,卓越几乎要骂娘了。   刚才她在雨中看不真切,这草棚还真是名副其实的“小草棚”。她一把将男人扔了进去,自己也跟着进了去,然后便没有剩余空间了。——这间草棚实在窄小,只能勉强遮住两个人的身躯。   卓越终于忍不住烦躁地骂了一句,俯下/身去,居高临下地看那仿佛陷入昏迷的男人——此时的萧敏形容狼狈,宁静温和的面上眉头微皱,脸颊上带了潮红,几绺黑发微垂在眉间,湿湿的还在滴着水。   草棚旁的路灯,一闪一闪地发出昏黄的光,在雨水的击打中摇摇欲坠,连带着灯光也越发幽暗朦胧。   借着朦胧的灯光,卓越定定看着这清俊面容一会,目光又落在了男人那颈下的肌肤。   “啧,这小子还真是白净。”   她感叹一句,又瞧了一眼自己的手,忍不住把半个手臂都伸过来,无聊地作了一番比较:   因为衣衫全湿透了,卓越早在刚进草棚,就伸手捋起了袖子,毫无矜持地露出一截蜜色的手臂来。   而她那健美肌肤与男人的白净放在一处,立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   这对比让卓越心里一痒,便像受了蛊惑一般,忍不住动手摸了几把,喃喃评价道:“奇怪,这样一看,这书呆子也是有几分姿色的。”   她这厢无良调戏,却不料那困在她身下的男人,突然睁开了双眼。   卓越心神一震,默默迎上男人半带茫然的探问眼神,心中某一处,竟然有些微微发痒,仿佛立即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冲动。  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,她觉得这个人变得好看、甚至诱人了呢?   卓越摇头叹气,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有些婆婆妈妈:唉,好好的,又想这些做什么?春宵难得,一切都不重要,既然察觉心中所想,便直接去做,何必还要去纠结什么原因?   卓越不再乱想,忽地低声一笑,伸手将男人面上的雨水擦去,便垂下头,主动吻上了那张微冷的唇。   送上门来的美色,她若还不趁机揩油,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良机?   她又不是霍四那个隐忍不发的呆子!   萧敏仿佛还未完全清醒,竟就默认了她的动作,一双温柔眼眸闭了又合,很快便化被动为主动,配合地抬起手臂,将卓越拦腰搂住,挑逗般的加深了这个吻。   草棚外雷声大作,雨水倾盆,在渐暗的天色中,风雨渐烈,毫无停止的迹象。   草棚内的两人却若无其事地抱在一起,两具湿冷而又滚热的身躯紧紧相贴,仿佛互相取暖,又仿佛只是为了分享彼此的激烈心跳。   他们忘情地沉默亲吻,用热烈的唇舌,深入交换着彼此的气息。   ——   卓越睡得有些迷糊之际,天色已微微亮了起来。   她蓦地睁开双目,从萧敏身前艰难地站起来,钻出了窄小的草棚。   她长舒一口气,抬腿伸脚一番热身之后,便利落地在外头打了一套拳术,仿佛昨天的疲倦完全不见,整个人神清气爽。   她一套拳刚打完,萧敏也已经醒来,从小草棚里出了来,目光直直地撞上了她的,一时间两人都有一点不自在。   毕竟,那场畅快淋漓、意乱情迷的热吻,不过就是几个钟头前刚发生过的事。   而他们并未尴尬太久。一个大大咧咧,一个有心回避,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聊起天来了。   萧敏的话题,常与他的留学生涯有关。聊着聊着,便说到了他那暗藏的本领上去。   卓越在这方面算是见多识广,猜测道:“子捷,你的格斗术和枪法,都是在国外学的?”   萧敏微微一笑:“是的,这些都是我在美国时,由一位朋友传授给我的。”   萧敏这话其实很有保留。他没有提及的是,他的那位美国朋友来历非凡,曾加入过美国的特种部队,后来又到情报机关去任职,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。   聊着聊着,两人的话题很自然地,就从萧敏说到了卓越。   卓越也不知自己那根筋不对,突然就跟萧敏讲起了自己的私事。   她想着,萧敏既然住在景陵城中,以后或许也能帮她找一找人,便将她寻找云霄生的事,说了个大概。   而她特意对萧敏讲这件事,是带了几分试探的。   当年的茶园偶遇自然是一笔带过,但卓越在叙述时,目中带笑,神情因回忆而变得柔和,五官中的英武气势减弱,带了几分女性式的憧憬与羞涩。   萧敏目不转睛地看她的脸庞,默默捕捉着那上头短暂如流星般的羞涩意味,一时竟有些怔仲。等他回过神来,这才意识到,她是在为了谁而展露这隐藏至深的一面。   反正,那个人不是他。   卓越的“女性情绪”只维持了短短一瞬,就马上恢复了常态。   她注意着萧敏的神情变化,但后者除了一点震惊,再无其他反应。   她仿佛如释重负般,心情莫名好转,连笑容也放松了些:“为了他,我私下里在景陵找过好一阵子,但凡能找到的戏班,都去查过了,但都说没有云霄生这个人。后来,我就有点死心了。”   “但这一次,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。”   卓越扬唇一笑,眼中明亮:“也许,这一次我真的能找到那个人。”   萧敏好半天都沉默不语,没有发表任何意见,只静静听她讲述自己这段神奇的恋爱,直到她讲完后,才突然说道:   “你这样费心去找他……找那个戏子,就算找到了人,又能如何?”   卓越这时倒是诧异地看他一眼,不赞同道:“什么戏子?萧子捷,你这个留洋回来的洋博士,思想怎会这样守旧?”   她轻轻笑了一声,眼底流露出几分疯狂偏执:   “你也许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。我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,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,也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,都一定会想尽法子去争取!”  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,也要去争取么?   萧敏双目微垂,遮掩住面上的一点惊讶。   他实在不该惊讶。   景陵一贯守旧,华京却是个开放之地,像卓越这种出身的人,若会有这类先进的恋爱观念,也不算什么稀奇事。   走了一段路后,他们找到了城郊的住户,问清路线后,便准备回市区里去。   两人并肩而走,快走到闹市区时,便要分别。——萧敏心知肚明,卓越并不怎么喜欢住在闹哄哄的萧公馆里。   临别时,卓越目光深深,用带了调笑的口吻说道:“少年郎,跟本少私奔的滋味如何?”   被调戏的人稍稍一怔,面上便有些泛红。他纵然有些羞涩,却蓦地抬头,直直对上卓越含笑的眼眸,专注地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。   卓越眸光流转,当即又是几句调侃:“萧子捷,你一个大男人,害羞个什么劲?”   她见青年神情十分认真,心里突然有些古怪感觉,却又懒得去探究缘由,便自顾自地凑近过去,伸手勾在青年瘦削的肩头,靠着他的耳边,语声渐渐放低:“子捷,我不过开个玩笑,你难道当真了么?”   她一逼近,萧敏的心便轻轻颤栗起来。  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,面上又是一片温和无辜:“我这个人比较迂腐,常会分不清玩笑与真话,所以你方才的话,我当真了。”   他说着便扬起唇角,左颊上酒窝浅浅浮现:   “阿越,和你私奔的滋味,很刺激……我很喜欢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恐怕我是改不了半夜发稿的习惯了╮(╯_╰)╭年底较忙,灵感倒是没断过,于是手痒又来一发~(嘛,这也算是日更了吧……继续推荐粤语歌→林峯《浮生若水》周末愉快~ ☆、怀疑     卓越闻言轻笑,目光却陡然凌厉,“呵——”   此刻她离他很近,彼此气息交织。青年不堪其扰地侧过脸去,那躲避的模样,仿佛显示了主人的几分羞涩。   卓越眼中幽暗,突然伸手勾过青年的白皙下巴,强迫他转过脸来,然后便无视了当街的行人,大喇喇地凑上去,吧唧一口亲在了那人的左颊。   萧敏完全愣住了,呆呆地任由她搂住自己,声音低哑地,在他耳边吞吐暧昧气息:   “萧子捷,你知不知道,每次看到你的小酒窝,我都很想亲上去。”   卓越这话轻佻,却又含了几分真意,让萧敏心中一时迷惘,不知该喜还是该悲。   见萧敏半天没言语,卓越长叹口气,“坦白说,就这样与你分别,真有些舍不得啊……”   她扬眉一笑,忽然抽身而退,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一步,然后便若无其事地,去握青年的手,带着他往街上走去。   “在分别之前,我请你吃顿饭罢。”   萧敏沉默不语,顺从地由她牵了自己的手,两人并肩往前走去。   他微垂眼脸,用眼角的一点余光去瞥身旁人的侧脸,依旧是英气十足的一张脸,并没有什么异样。但他还是小心而又忐忑地收回了视线。   他突然觉得,从答应二哥的那一瞬间起,他就不再拥有一颗坦荡的心了。他变成了一个摇摆不定的胆小鬼,变成了一个演技高明的骗子。   而他们刚进了一家饭店,卓越便遇到了一位熟人。   卓越撇撇嘴角,真是狭路相逢,他怎么会在景陵?   “真是好久不见了,老同学。”   卓越淡淡应道:“果真是冤家路窄,在景陵也能遇到你。”   这人名叫范如铮,是卓越在圣西军校时的同窗,也是她的死对头:在圣西求学时,他们两个就很不对盘,头一回见面就结下梁子,之后更是屡屡发生大小摩擦。毕业后,范如铮和卓越一样回到了华京,进军部做了军官,这两人甚至连军衔级别都是相同的。   卓越一见这人,就没有好脸色。加之她先前受罚之事,她一直认为是范如铮去打的小报告,对这人更是平添几分厌恶之感。   “别以为去打小报告,就能阻止我进讲武堂。”卓越冷哼道,“范如铮,你未免把我看得太弱了一点。”   范如铮作为一名合格的“卓二少死敌”,对卓越的状况谈不上了若指掌,也是了解甚多,当然早就知道了那件事。   但他却不愿被白白扣上告密小人的帽子,当即说道:   “那件事,可不是我做的。”   他瞥一眼卓越狐疑的神情,悠然道:   “我若没有通天的本事,又如何能抓到你的把柄?卓二少,我范如铮的确看不惯你的作风,但我却也不屑于去告密。你我都清楚,那种下三滥的手段,可用的机会太多了,我若有心整你,恐怕你早就麻烦一大堆,哪里还能跑到景陵来会美人?”   他说着便促狭一笑,目带深意地朝卓越身后看去:啧,这书生一身文气,看起来好是纯良,卓二少是何时换了口味,竟会看上这种清粥小菜了?   卓越见他笑容暧昧,哪还不知他心里所想,也不去解释,嗤笑道:“会美人怎么了?哪像某人,被自己的妹妹管得严实,连夜总会都不敢去。”   范如铮脸色微变,却生生忍住:“你……我不与你计较。”   他想起自己此行还有要事,便不再耽搁时间,正色道:   “卓越,我要的是与你公平竞争。我既想坦坦荡荡地赢你一次,就不会搞那些小动作——你信我么?”   卓越稳稳而立,毫不怀疑他话中的诚意:“不必说了,我信你。”   范如铮有些错愕地看她,突然笑了起来,面上很是愉悦。他朝卓越伸过一只手,语气已变得郑重:“卓中尉,多谢你的信任。”   卓越也微微一笑,与他进行君子间的礼节握手,“范中尉,彼此彼此。”   与范如铮分别后,卓越和萧敏进了包间,等菜都上齐,卓越便吩咐道:“等下没什么事,就不要随便进来打扰。”   她语气随意,却隐含一股压力,使那服务生不住点头:“好的好的,您两位请慢用,本店服务至上,绝不会扰了您的清静。”   卓越微微一笑,顺便抛过一个传情眼波:“谢谢你了。”   那服务生突然面上泛红,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,“呃,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那就不,不打扰您用餐了……”   说罢,便红着脸逃也似的出了包间,连门也忘了带上。   卓越站起身来,走过去将门关好,却不回自己的位子,反而走到萧敏的身旁。   萧敏原本就神思不属,见她如此,也从位子上站起来,疑惑道:“怎么了?”   而他刚一起身,卓越便握了他的手臂,将人拉到墙角,出手如电,突然将他压制在墙边,紧紧迫近他的身躯。   “你做什么?!”   萧敏目中闪过几分惊慌,却又因她的靠近而气息紊乱。他下意识地反抗起来,手下用力,一把将她推开了去。   而他还未平稳呼吸,卓越便又扑了过来,简直像逼迫小白兔就范的大灰狼。当然,这只小白兔并非平庸之辈,但卓大灰狼邪恶一笑,毫不在乎他的挣扎。   她已经摸清了他在体力上的弱点,而玩持久战?小爷奉陪到底!   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听到声响,这两人在力道上都有些克制,静静地交手片刻,还是卓越占了上风,一招制敌,将萧敏重又压在墙上,牢牢禁锢住。   她眉头微挑,目光诡异地落在了青年的脖颈之间,飞快出手,虚虚掐住了他的喉咙,眼神又深又沉,流露出浓浓的煞气。   平日里作风随性的人,面带森冷笑意,以审讯犯人的口气,淡淡问道:   “萧子捷,我知道,你一直在诱惑我。——可是,我想不出你这样做的原因,就算是为了复兴党,你也不必特意来接近我。”   她说着手下用劲,将青年的喉咙重重捏住又放开,满意地看着那白皙肌肤上的青色印子,“说罢!为什么要接近我?”   “没有为什么。”   萧敏艰难开口,语声因喉咙被掐住而晦涩低哑,“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,那么……”   他神情黯淡地闭了闭眼,立即感到了眼角的一点湿润。   “卓越,我喜欢你。”   这是……表白?   卓越手指一松,面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人:听到那句话后,她心里既有震惊,又有莫名的心疼。   她想不通,为什么这人在表白时,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?   仿佛他喜欢她,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。   他奶奶的,就算他喜欢我了,又怎样?   又不是小爷我逼他喜欢的!   卓越看着萧敏那苍白的面色,马上烦躁起来。   她勉强压下心底的异样,认真警告:“萧子捷,如果有一天,我发现你骗了我……”   萧敏眼神一颤,温和而坚定地打断她的话,“到时,我就任你处置。”   “好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   卓越似乎很是满意,蓦地上前琢一下青年的唇角,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位子上,很是自然地招呼道:“这汤好像还没凉,快过来尝尝,味道挺不错的。”   萧敏有些脱力地倚着墙边,背后冷汗一片。  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卓越:已经恢复到常态的人,此刻坐姿挺直,嘴角扬笑。她手里的白瓷碗中热气袅袅,正专心致志地喝汤,仿佛刚才那一切混乱,都只是一场虚无梦境。   ——   空荡荡的练武场,有两人正在切磋武艺,专心致志,旁若无人。   “反应要快!动作要跟上!”   “练武者最需要的,是专注的耐力。你心里的反应,要切切实实地落实到招式上,全神贯注,一心对敌,然后——一击即杀!”   那英俊青年手动口也动,不时出口提醒,仿佛十分游刃有余。   而与他对打的苏景尧,则明显体力透支,一旦动作停下,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,在原地重重喘息。   湿透的衣衫紧贴在少年鲜活的身体上,面上则汗如雨下,两排小扇子般的睫毛被汗水浸湿,不堪重负地滴着水珠,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。   这少年形容狼狈,眼中却神采尽显。尽管他此刻浑身疲累,身上还有几处隐隐作痛,但却一直扬着嘴角,朝着对面的青年露出笑容来:   “江少尉,请你不要对我客气。能与你这样的高手比试一场,实在是我的荣幸。”   江嗣荣毫不动容,冷淡地说道:“我并没有对你客气,练武是硬功夫,掺不得一点水分。”   他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少年的面庞,却又在那张清秀的脸孔上多有停留,   “苏景尧,你今年几岁?”   少年气息稍稳,莫名其妙地答道:“上个月刚满了十六岁。”   十六岁么?江嗣荣眼中一动,面色无意识地缓和,眼底露了一点温和笑意。当年他在圣西遇到某人时,正是十六岁的年纪。   那时的他也稚嫩无知,也崇拜强者,只可惜,比起面前这少年,当年的他终究太过优柔,少了几分大胆的气魄。   他面上若有所思,忍不住问道:“苏景尧,你最崇拜的人是谁?”   “卓副营!”   少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,提及那人时,目中不由微微发亮。   江嗣荣了然道:“你崇拜她,是由于她是强者?”   少年点头又摇头,自己也有些迷惘起来:“也是,也不是。一开始,我们都没把卓副营放在眼里,只以为她在虚张声势……但到了后来,却发现这个人和预想的很不一样,她很厉害很强大,也很……耀眼。”   卓二少给人的第一印象,往往是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、漫不经心的动作,和调侃式的口吻。若对方姿容上佳,那便再附赠两道带电的传情眼波。   除去那天然的一身英气,无论怎么看,她都更像个自由散漫的纨绔子弟。   卓越的外貌,的确很能欺骗人心、隐藏实力哪。   江嗣荣眸光转暗,立即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卓越时的情形。   那时的卓二少比如今还要痞气,脾气也有些暴躁,他不过无意撞到她一下,又不巧面露怯意,便被当场调戏一番,差点颜面全无。   那时,他是真的以为,卓越是个没有节操的无良色狼。   与她渐渐熟悉以后,他才知道,这神采飞扬的矮个少年,心里到底藏着多少意志与力量。   但是,他忍不住要打击苏景尧的积极性:“你想过没有,一直追逐强者,会很辛苦。”   苏景尧眯起眼笑,面上是少年式的羞涩:“我不仅想追逐强者,更想超过强者,这样的话,她就会,就会……回过头来看我了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如果发现剧情有神展开,请与作者联系,电话1234567。后宫模式全开是怎么回事,萧三突然萎了是怎么回事……╮(╯_╰)╭作者淡定表示,我神马都不知道哦(喂!(#`O′) ☆、明暗     从营地回到自己的住所后,江嗣荣扯开自己的军服纽扣,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后,便懒洋洋地坐了下来。   这宅子只有他一个人住,平时来客不多,几乎算是他一人的天地,一旦独处,便可放松自我,不再做那个沉稳自持的江少尉。   夜色深沉,青年倚靠而坐的人影,在月光的映照下,隐约地映在了对面的墙上。  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,打断了青年的沉思。   “小荣荣,别来无恙?”   某人那带着笑意的调侃低语,从话筒那头清晰地传了过来,听在江嗣荣的耳里,显得极其欠揍。   他嘴角微撇,压下心头的不耐,语气平静地说道:“范中尉,有事吗?”  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。   当年在圣西军校时,江嗣荣就从未对这人产生过半点好感。   其实范如铮和卓越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。   这两人给人的感觉都很痞气,很吊儿郎当,同样的家族背景,同样的玩世不恭,活脱脱的纨绔子弟。这两人,甚至连说话的语气节奏都如出一辙。   这也许是因为,范如铮总是和卓越作对的缘故。   范如铮打这通电话,自然不是穷极无聊来找消遣。——要找消遣也不该找江嗣荣,这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态度冷硬,像块刀枪不入的石头,无趣得很。   范如铮是来通知他卓越的行踪的。  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盟友,范如铮并不介意为江嗣荣提供一些私人情报,“小荣荣,我可是在景陵见到卓二少了。哦,不仅是她,还有一位挺可爱的男大学生,好像叫什么萧敏的……”   萧敏?男大学生?   江嗣荣啼笑皆非,却仍然冷着一张脸,淡淡纠正:“那不是什么大学生,而是景陵萧家的萧三少。”   他话语一顿,继续说道:“——也是卓越的未婚夫。”   挂了电话后,江嗣荣重又坐了下来,点燃了一支烟,面无表情地开始吞云吐雾。   他面色阴晴不定,修长手指上夹着一根抽了半截的香烟,冷淡的面容不时发怔,由着烟头继续燃烧,明暗不定地散发淡淡烟气。   这英俊青年微垂着头,任四处弥散的烟味将自己裹挟,黑漆漆的房中一室寂寞与冷清。   一时,思绪深沉。   老大她,又去了景陵,还和萧敏又搅在了一起。   但他并不把萧敏放在眼里,以卓越目前的态度,那个萧三少根本构不成威胁。他在意的是云霄生,那么多年都没寻着的人,居然又出现了行踪。   他是知道卓越脾气的,她若是看上一样东西,又能有耐心耗上那么多年,这样东西在她心里的分量,绝对非同寻常。   江嗣荣觉得心口有些发闷,索性一把扯开了衬衫领口,拿了一瓶红酒与玻璃杯,独自喝起酒来。   在他人眼中沉稳冷静的青年,此时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,默怀心事地握着酒杯,眼神涣散,放肆地流露颓废一面。   叹息不知何时而生,沉沉地溢出嘴边,连同一颗心也一齐沉了下去。   江嗣荣回想起许多往事。   他一向颇有忍耐力,但有时却在想,当年如果他们不去那个茶园,不去看那场戏,结果会怎样?   其实,他也知道,当年那件事就算没有发生,也并不能让他好过一点。   这世上从不乏绝色人物,而卓越又是那样的家世能力,以卓二少的猎美心性,就算没有云霄生,也会有别人。   他在黑暗中怔怔坐了一会儿,直到面上的阴沉消去了,才起身拧开了一盏台灯,窗外月黑星稀,早已天黑。   他拉过烟灰缸,扔掉将要燃尽的一截烟头,唇角溢出一抹苦笑。   方才他失神落魄时,手指被香烟烫到几处,此刻仍有隐痛。他毫不在意地活动手指,拈起桌上的硬纸板,无意识地看了几眼:   这香烟牌子并无什么特别,前面印着时下首都的当红影星,后面则印了一行格言:要得富贵福泽,天主张,由不得我;要做贤人君子,我主张,由不得天。   要做贤人君子,我主张,由不得天。   这句话仿佛又触动他的心思,清俊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,显出几分怅然来。   什么贤人君子!他后悔了!   他后悔这些年来,他只敢在她身边随时相陪,做一个合格的朋友,却不敢做一个强势的追求者——他甚至不敢流露丝毫端倪,只怕某些事一旦袒露,便连兄弟也做不成。   如果那时他再坦率一点,再有勇气一点,现在的一切还会不会有所不同?   但这又谈何容易?   纵然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弱质少年,在一个宛如太阳的人面前,却总是退缩不前,小心地维持着“朋友的距离”。   真是悲哀,唯独在她面前,他永远无法强势。   ——   吃完饭以后,就是真正的分别了。   这顿饭,萧敏吃得没滋没味,何况卓越一直以一种审美般的眼光,肆无忌惮地打量他,这叫他如坐针毡,浑身不自在。   但心底下只管纷乱,青年的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,连那标志性的酒窝,也若隐若现地浮在脸颊上,果真如范中尉所见,极其纯良温和。   卓越越看他,笑得便越古怪。   她并不打算告诉这人,在她如今的认知里,他就和卓大少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犬一样,平时乖巧,但若是逗弄得过分了,就会眼神委屈地举爪反抗,真是可爱极了。   各怀心思的一餐结束后,两人走出饭店分别。   刚走出几步,卓越突然转身,认真地叫住萧敏道:“如果你有那位云霄生的消息,请立即告诉我,我这次在景陵时间紧迫,并不能多呆。”   萧敏心下一怔,朝她温和笑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   卓越伸手抬一下帽檐,以深邃目光看他一眼,作为道别,然后便飞快转身,大步朝前而走,身姿洒脱,背影英挺。   萧敏也毫不犹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,但他走到前头的巷口,突然脚步一停,立即调转方向,往巷子里走去。   “小方,什么事?”   那等在巷子里的白衫青年,故作亲昵地搂过他的肩头,在他耳边低声说道:“首都那边好像走漏了风声,军部又派了个叫范如铮的人过来,你行事要小心。”   萧敏点头,低声道:“二哥的伤,怎么样了?”   小方答道:“已无大碍,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足够。”   “对了,凝玉姐已经去追踪那个范如铮了,他们好像人在汤山温泉。”   萧敏这时才想起,他与萧敏在饭店时,曾遇到过一个年轻军官,仿佛就叫作范如铮。他来不及联想更多,便挂心起何凝玉的安危来,不由说道:“凝玉姐是一个人去的么?”   “嗯,她叫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,而耘哥也没阻止她。”   萧敏眉头一皱,嘴上虽没说什么,心里却有了主意。   小方一走,萧敏便叫了辆人力车,赶紧回萧公馆换了身衣裳,又吩咐家里的司机,赶紧把自己送到汤山那边去。   萧敏很少去泡温泉,压根连汤山在景陵的什么方位都不晓得。当然,以他那糟糕的方向感,就算他知道汤山的具体方位,也绝找不到那地方。   汽车缓缓驶离萧公馆,出了中山门,向东走了大约二十多公里,很快就来到了风景秀丽的汤山。   汤山是著名的温泉之乡,境内青山连绵,松竹茫茫,湖光山色,鸟语花香,古迹众多,人杰地灵。汤山山上有阳山碑材,山顶有寺,山内有古溶洞,山中有泉,山中有湖,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融为一体,构成了景陵东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   汤山温泉已经有1500多年的历史,南北朝萧梁时期,一位太后因泡温泉治愈顽疾,皇帝封汤山温泉为圣泉。相传,昭明太子也曾来汤山沐浴。   帝国成立后,汤山温泉经过商业化的包装,比以往更具规模,来这里泡温泉的政要很多,上至国家总统,下至一般官员,只要是来了景陵的,无一不来汤山泡温泉。   在汤山泡温泉,在如今已经成为一种上流社会的时尚了。   想必,那个范中尉也不能免俗,尽管是前来秘密公务,也也先要来享受一番。   萧敏下车后,突然想道:一个年轻有为的军官前来汤山,这当中泡温泉的方法,实在有很多种啊。   他这样胡乱一想,心里蓦地有些不自在,但踌躇一会,还是进了去。   既然连凝玉姐都能来这地方,他总不能连放任一位淑女,身在这样不知深浅的环境里罢。   汤山温泉是高档场所,西装革履的萧敏一进去,便有些不知所措。   他虽然穿得足够体面,却因不常来此,不免对这里的规矩满心茫然。他想了一想,便朝前台的服务生问道:“请问,有一位名叫范如铮的先生,现在在这里吗?我是他的朋友。”   那服务生微微一笑,默默打量他几眼,客气道:   “这位客人,我们这里实行保密制度,您若是要找人,可否先登记一下呢?”   萧敏点头,拿笔在那张登记表上填了起来,很快便交给了那服务生。   “卓先生?”   服务生拿起登记表看了看,有些疑惑地说道:“我记得,这里已经有一位姓卓的客人了,你们是一起的吗?”   在景陵这里,姓卓的人很少,而有点身份的卓姓客人更少,所以这人才有此一问。   萧敏哪里还会否认,当即点头,面上流露无限真诚:“啊,对,我就是与那位卓先生一起的。”  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哪位卓先生,到底是何方神圣。   服务生疑惑道:“那么,您到底是要找范先生,还是卓先生?”   萧敏嘴角一扬,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,“范先生是我的朋友,我只是恰好听说他在这儿泡温泉,就多问了一句。如果给你造成误会,那真是对不起了。”   他衣着体面,言语彬彬有礼,又神情可靠,很快博得了信赖。那服务生对他有些好感,不由朝那清秀的五官多看了几眼,不疑有他地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卓先生在307号房间,请随我来吧。”   萧敏长舒口气,跟在服务生后头,顺利地进了去。   他此刻很有点庆幸,自己在外留学多年,才没有被人当场认出伪装身份来。   萧家在景陵有些名气,萧敏的大哥萧霖,与萧父一样,于社交上颇为活络,在景陵的上流圈里,是被人熟识的一位。   萧敏则因为留学的关系,许久未在景陵的社交界露面,加之他平日刻意低调,便更加没几个人认识他了。   等到了307号房间,那服务生以眼神示意,让萧敏稍等片刻,然后便上前轻轻敲了下门,“卓先生,你的客人来了。”   里头传来一声淡淡的回应:“让他进来。”  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,那漫不经心的语气,就这样传入了萧敏的耳中。   这语声太过熟悉,不过几个钟头以前,他还曾十分近切地,让这声音如潮水般,侵袭过心底。   萧敏下意识地垂下眼去,掩住目中的惊讶之色,待那服务生走后,才神情稍缓,默默松了口气。   此时此刻,他原该去寻找范如铮的所在,却一时移不开脚步,鬼使神差地,就推开了面前的房门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小江不哭~╰( ̄ω ̄o) 快到麻麻碗里来~灵感爆棚,时间紧迫地填个坑,如有细节错误,请妹纸们悄悄告诉我哦,我会回来修改的~下章温泉,你们懂得~~ ☆、温泉     萧敏进去后,只匆匆看了一眼,便眼神一抖,慌慌忙忙转移了视线。   房中热气袅袅,视线之处朦胧一片,但也足以让人看清其中情景:   萧敏面上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。   水汽氤氲之中,他一眼看去,便清晰地看到了池中人的光裸后背。由蒸汽凝结成的水珠,倏地滑下□的浅色肌肤,湿漉漉的黑色发梢不断滴着水,当主人微微动作时,便调皮地落在了那线条优美的肩膀上。   他一时失去思考能力,脑中只怔怔想道:她身上的皮肤,好像比较白一点呢,也很光滑……   萧敏感到,他的心已经摆脱了自我的掌控,跟随着某人身上那不停掉落的水珠,不规则地跳来跳去,简直要造反。   他进来好半天,什么也做不了,只愣愣地站在那儿,一时忘却恪守绅士品格,目光发直地看向水中那具鲜活身躯。   他在心里默默自我谴责,但眼神还是移不开去,目光闪烁,时不时地便偷看一眼……   卓越正泡在池子里,姿势慵懒放松,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,连头也懒得回过去,笑道:   “来了?”   她说着从手里伸出一只手臂,抹了下额上的水珠,将萧敏吓了一跳,赶紧背过身去,默默低头掩饰。   卓越毫无察觉地继续说道:“上回你的力气也太轻了,弄得小爷一点不爽快,这次要用力点,不然我可就换人了。”   她那带着痞气的笑声,隐隐传到萧敏的耳中,不太正经地骚扰着青年的听觉:   “先前看你模样还不错,挺符合心意,才选了你过来的。小爷花那么多钞票请你来,就是要享受一把。”   泡在池子里的人心情不错,连威胁轻飘飘的,语气调笑,毫不带杀伤力,“凤池?瞧,你这名字多配这温泉胜地,真讨人喜欢。不过呢,我喜欢你是一回事,如果你那方面的手艺还是很糟糕——那么,我可要向你们经理提意见了。”   她这话说得露骨暧昧,萧敏听得稀里糊涂,又很感到不好意思。   他思维混沌之际,联想起某人的行事作风,突然灵光一现,就想起了什么:能来汤山泡温泉的人,多半都不是单纯沐浴,醉翁之意不在酒,而在汤山温泉那著名的特别服务上。   这,这简直是不知羞耻!   萧敏一颗心忽上忽下,一腔愤怒从心头而起,很快便流窜到了五官:他目光里含了失望、心痛等种种激动情绪,蓦地抬头,狠狠地瞪了池中女子一眼。   但他只瞪了一眼,便又结结实实地饱了眼福。卓越大约是不习惯泳衣的束缚,竟就在他的面前,自顾自地解开了背上的带子,然后随手将那胸衣一扔,就扔到了萧敏的脚边。   萧敏刚忙不迭地收回视线,复又低下头去,却又看到了那件薄薄的泳衣,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,情绪更难以自持,那放在背后的手,几乎要把自己的衬衣扯烂了。   为了不引起注意,他的西装早已在进来时,就脱了去,此时也不过穿着一件白色衬衫。而他并未察觉到,站在袅袅的温泉旁,他整个人也为水汽所笼罩,白色的衬衫已经有些湿润,一点点地贴在他的身上,几乎要透出衬衣下的白皙肌肤。   卓越伸手在池子旁抓了条浴巾,从水里站起来后,大致遮住了自己的前胸,抬起一双修长的腿,慢悠悠地从热水里出来,浑身都泛着淡淡的粉色。   萧敏已经不知要把眼光投向哪里了,手脚僵硬地站在一边,垂目视地,心里扑通乱跳,随着卓越的逼近,而更茫然地不知如何应对。  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,非要推门进来受这种罪?他明知道自己不是圣人,根本……根本就受不了这种诱惑的。   卓越根本没仔细打量他,还以为这叫凤池的少年,是为了她方才的那番话而伤心,也许是赌气,便伸出一只□的手臂来,在他面上摸了一摸,问道:“怎么?被我说了几句,就生气了?啧,你们汤山的服务质量,也不怎么样嘛。”   她那双带电的眼眸,习惯性地寻起美来,目光落在“凤池”的身体上,眼睛一亮,细细观赏了一会,才笑着称赞道:“难道是我上次没仔细瞧么,凤池,你的皮肤很好,很漂亮呀。”   少年却依然没抬起头来,只一径低着头沉默不语。   泡温泉太久,卓越的脑子一时不太灵光,此刻才发现异常:她记得,凤池是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美少年,怎么突然就变得比自己还高了?   她眸光微闪,突然发力,伸手便是气势汹汹的一拳,将这可疑人物打倒在地。然后便豪迈地一甩浴巾,大喇喇地跨坐上去,伸手制住身下人的颈动脉,怒喝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  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,动作利落飞快而毫不花哨,瞬息间便制住对方,果然是卓中尉训练时所说的“一招制敌”。   而萧敏本就心存尴尬,陡然遇袭之下,反应慢了一拍,便生生受了那重重一拳,胸口发痛的摔倒在地时,只顾得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。   而等卓越骑到他身上时,那只手轻轻抖了一下,便将脸捂得更紧了。   “啧,就这种身手,还敢来招惹我?”   卓越淡定地贴近过去,好整以暇地理了下胸前的浴巾,冷哼道:“老实交代,一切从宽,否则……”   卓越话还没说完,萧敏就先受不了了。他索性自暴自弃,很快将手拿开,露出一张大红脸来,恼羞成怒地与她对视:“卓越,是我……”   “萧、子、捷”卓越咬牙切齿,又伸手紧了紧胸前的浴巾,“怎么是你?!”   “谁让你不知羞耻,竟然要……”萧敏支吾道。   什么不知羞耻?这人在说些什么莫名的话?   卓越疑惑之余,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她心头猛地一跳,当即松了手,作出双手环胸的姿势,恼怒道:“萧子捷,你个混蛋,竟然偷窥我?!”   她气恼之下,突然脚下一滑,差点就要跌倒在地,那原本松松搭在胸前的浴巾,立即散了开去,尽管卓越动作飞快地又拉了回来,但萧敏还是模糊地看到了那确切的女性线条,吓得又要大叫起来,一双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眼眸,惊慌失措地眨个不停,最后还是又乖乖垂了下来,几乎是半闭着眼脸,生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内容。   这也太衰了!   即使厚脸皮如卓越,也很想当场捂脸逃匿,而不是在这儿与萧敏大眼瞪小眼。   不对,这书呆子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,啧,连眼睛都闭起来了嘛。   卓越一瞧见萧敏那慌张模样,突然就淡定许多,施施然地将浴巾重新裹好,确定再无走光的可能后,才走到青年的面前,伸手轻轻戳了下那微微颤抖的眼皮。   “喂,萧子捷,睁眼了。”   萧敏的呼吸分明紊乱了,但还是牢牢闭着眼,整个人都快贴在墙边了,就是不睁眼。   卓越一看他这视死如归的劲头,瞬间明白了,没好气地嚷道:“放心睁眼,小爷已经裹严实了!”   她这话刚说完,萧敏就睁开了眼,神情茫然而无辜,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刺激。   卓越突然有了那么一点身为女性的自觉,对他这反应很不满意:“对不住啊,这儿没有你喜欢的美人。”   她说着便觉自己也有些亏了,不由嘀咕道:“嘁,当小爷想让你看么……”   萧敏这时才稍微缓过神来,也想起来要指责卓越了:“明明是你不对,你居然找……找男人来服务!”   卓越瞥他一眼,不以为然道:“你想什么呢,不过是按摩服务罢了。不过这儿的按摩师,手艺真没首都的好。”   “那你也不该不穿衣服就让,让男人给你按摩……”   卓越失笑:“萧子捷,你真是头一回来这儿吧,那个凤池是个盲人按摩师,眼睛看不见的。他在这儿也有些年头了,我还以为你知道。”   萧敏听她口气轻描淡写,愤愤想道:知道个鬼,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?   念头刚起,他就被自己这强烈的反应吓坏了,一时连话也说出不来,脸上又红又白的,很是尴尬。   卓越却是促狭一笑,什么都明白过来了。   “萧子捷,你找到这里来,是以为我要……做那种事么?”   “看来,你是真的喜欢我啊……”   她索性一手撑在墙上,另一手伸出去,轻轻地落在了青年的肩上,然后便极其缓慢地往下移动,极其暧昧地摩挲起那白皙的肌肤来。   隔着一层近乎透明的衬衣,卓越的动作轻巧而富有挑逗,几乎是某个瞬间,这两人同时想起了,那个野外无人的深吻,眸光竟不约而同地暗了下去。   所谓克制,到了某些时候,反而更容易让人爆发。   萧敏原本只打算与她虚与委蛇,但事到如今,却为抵御不了她的诱惑,而有些惆怅。   “你,你不要这样!”   卓越的唇凑过来时,萧敏微微颤抖,然后便坚决地将她推开了。   他觉得这里面的气氛实在太可怕,太有感染力,自从他进来后,便仿佛进入一个充满诱惑魔力的世界,浑身都不对劲,平日里的克制力近乎为零。   他这样一想,动作又缓和下来,竟就任由卓越将他困在墙边,任由她去啃咬自己的脖颈。直到那微微的刺痛传来,他才醒过神似的,低声呻/吟了一声。   有些事,既然无法隐瞒,与其拙劣掩饰,不如坦然承认。   萧敏垂眸不语,柔顺地站在湿冷的地板上,心里的惊慌尴尬,种种矛盾情绪,随着思绪的深入而慢慢散去。此刻,他心中突然笃定。   卓越伏在他身上,上瘾似的用手指摸索他的唇角,又去抚他清秀的五官。   这样乐其不疲地玩了一会儿,她见他脸上再无红晕,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如白水,不由轻轻一笑,低哑问道:“怎么不说话了?嗯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   青年回过神来,露出标志性的温和笑容,任由卓越握住他的下巴,去吻他的酒窝,然后低声说道:   “卓越,我真的很喜欢你。”   卓越失笑,对上他的凝视目光,眼眸深沉:“萧子捷,我知道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忙里偷闲来一发~我已经说过了哦,卓二是个渣渣,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。(但这文里也没啥好人就是了╮(╯_╰)╭喜欢哪个角色可以告诉我,随时加戏份~(←_←确定不是空头支票? ☆、界线     外头走廊上突然传出的异动,让萧敏心神一凛,立即就想起了自己的来意。   他伸手轻轻推了下卓越,却又不小心触到了女子滑腻的肌肤,心头一跳,低声说道:   “卓越,我要走了。”   “走到哪里去?”   卓越觉得这人真有些奇怪,口口声声说喜欢她,还巴巴地跟到了这里来,现在却又神思不属,急着要走。   萧敏迎上她带了疑惑的目光,解释道:“家里有些事,得要马上去办……”   他语气淡定,仿佛还要继续说明下去,却被卓越阻止。她飞快地伸出一根指头,点在他那湿润水泽的唇上,“行了行了,萧公馆那些无聊事,我可不想听。”   她一想到那闹哄哄的萧公馆,目中闪了一闪,便觉有些扫兴,连带着对身前的青年也没了兴趣,面无表情地放开他后,径自走到一旁去换衣服。   萧敏见状,也自觉将目光移了开去。   卓越的配合,让他在松口气的同时,心中也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。他沉默地站在一旁,一室寂静,唯有一阵“窸窣”的衣料摩擦声,清晰地传入耳中。   萧敏眸光微暗,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起自己的手指,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,有关女子肌肤的触感的回忆。   他为自己这薄弱的意志而轻皱眉头,几乎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,“卓越,我真有急事,要先走了。”   “唔,”卓越正专心致志地扣着衬衣上的纽扣,头也不抬地答道:“你要是着急,就赶快去办,再会。”   萧敏拿了外套,匆匆说了句“再会”,便要推门离去。   变故的发生,就在一瞬间。   萧敏刚打开了门,就感到飒飒风声而来,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,紧接着有一柄手枪抵在了他的颈间:“噤声!赶快进去!”   黑沉的手枪带着冰冷的气息,贴在刚受了热气滋润的细滑肌肤上,那突兀的凉意,让萧敏不由缩了缩脖子,就任由着那人挟持着自己,倒退着又回到了房间里。   “不是说有急事么,怎么又回来了?”   卓越穿着一件英伦样式的方格衬衣,扣子只扣了部分,领口开得松松的,露出一点属于女性的曲线来。她惬意地端着酒杯,正看着杯子里的淡红液体,不知在思索什么,只漫不经心地说道。   泡温泉后喝一点梅子酒,是卓二少一向的习惯。   奇怪于得不到对方的答复,卓越蓦地抬起头来,却看到那诡异的一幕。她下意识地将酒杯往前一掷,将矮桌掀起后,便就地一滚,想去取外套里的枪。   “不许轻举妄动,否则我就杀了他!”   卓越无奈地停下动作。萧敏还在对方手里,这种情形下的对峙,就算自负如她,也没有十足的必胜把握。   卓越眉头一挑,干脆双手摊开地站了起来,坦然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,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不速之客,一点儿也没有惊慌的迹象。   仿佛过了许久,她唇角扬起,露出一个颇有兴味的笑容来:“何小姐,许久不见。”   这时,萧敏费了半天力气,终于将嘴里的毛巾吐了出来,急得话都说不连贯了:“咳咳,凝玉姐……是,是我啊。”   “阿敏,你怎么会在这儿……你过来找我?”   那人果然是何凝玉,虽然作了外貌上的伪装,但那天生的气场却是遮掩不住的。   这秀丽女子眼力很好,一眼就看出卓萧二人间的异样暧昧,面上松懈开来,先朝萧敏抱歉一笑,然后说道:“凝玉离家多年,难为卓二少还记得我。”   卓越眼波流转,含笑看她,目光却分明冷淡起来:“我对美人一向留心,何况是何小姐这样的绝色人物。”   她卓二又不是傻子,到了此刻,她若还是不明白,萧敏出现在汤山的真正原因,那就太迟钝了。   哼,一定又是复兴党的那些破事儿!   何凝玉眼见卓越拧起眉头,仿佛是误会了什么,忽听外间有些骚动之声,一时也来不及解释,目视四方后,毫无选择地躲在了屏风之后。   而萧敏也不知为何,也许是做贼心虚,下意识地也跟着躲了起来。   这两人刚稳住气息,便有人来敲包间的门,几声轻响后,便自发地推门而入。   卓越已经又倚靠在矮桌旁,先前散落一地的酒壶与酒杯,则被她长腿一扫,全部踢进了热腾腾的池子里。  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,直到范如铮走到她面前,这才抬起眼来,看着闯进来的戎装青年,淡声道:“范如铮?”   范如铮也有些微微意外,“卓二少,真巧,我竟不知你也在这儿。”   他一见到卓越那衣衫不整的模样,便促狭地笑了起来,目光很带了几分深意:“汤山这里的服务,我虽没法亲身体会,不过看二少这样,仿佛是很不错的。”   卓越毫不脸红,反过来嘲讽他道:“啧,不是我说你,范大少,汤山这地方离首都甚远,就算你想享受一把,也不会传到令妹耳中的,何必要来羡慕我?”   范如铮最厌恶的,就是这个话题。他眸光不耐,警告般的看了卓越一眼,“卓将军向来作风正派,若是知道你在这里……”   卓越无谓耸肩,“你若要去我父亲那里告状,只管去好了。反正老爷子那边,早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了,就算知道我在这逍遥快活,也不过是再度失望一次罢了。”   她这坦然自如的态度,不仅让范如铮有些吃惊,连屏风后的萧敏,也一时瞪大眼睛,仿佛头一次见识到这人的厚脸皮。   “唉,难得来景陵,自然是要来汤山享受一把的。范如铮,你人来都来了,却非要故作正经,真没意思!”卓越叹口气,毫不在意地说道。   “你……算了!”   范如铮神色不虞,他与卓越相识多年,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里暗含的嘲讽。但他暂时也没心思顾这些无聊事,他此次身怀公务,来汤山原本就不是为了娱乐消遣。   在这方面,他可不像作风散漫的卓越,也更不会像卓越私心过重,明知景陵有复兴党人潜伏,却不闻不问,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前途。   虽然他们同为帝国军人,但卓二少对军部的忠心,显然并不很多。   “我且请问你,是否看到一个身手不错的女人,经过这里?”   卓越疑惑看他,答道:“什么女人?我可没看到……”   她话还未说完,范如铮突然举起手枪,对着屏风后面喝道:“谁在哪儿?!”   见屏风后有人影晃动,他心中更是笃定几分,有些咬牙切齿地瞪着卓越道:“你竟敢窝藏乱党!”   “什么乱党,那后面是小爷的人!”   他话还未说完,卓越便面带烦躁地耙了耙头发,大步走过去,一把就将屏风后的人拉了出来。   同样只穿着一件衬衣的青年,被卓越拽出来后,便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,有些躲闪地站在卓越身后,眼睛眨了又眨,十分无辜。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范如铮对萧敏有些印象,不过神情一怔,很快便了然笑道,“卓二少,你和你的未婚夫,还真是情深意浓。”   他说着便又瞧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青年,那天在饭店里走得仓促,这下仔细一看,这位萧家少爷唇红齿白,其实长得挺不错,也难怪连卓越都上了心。   范如铮目光炯炯,甚至发现了某人的唇,已经微微发肿了,顿时疑心自己是否来的不恰当,打断了卓二少的某种好事。   “贸然打扰了两位,实在抱歉。看来两位好事将近,到时候,还请通知我一声,也让我这孤家寡人喝几杯喜酒,沾点桃花运气。”   卓越则淡淡一笑,旁若无人地朝萧敏深情望去,又握着青年的手轻轻揉捏,眉头舒展,笑得一脸春风得意:“好说,好说。”   在卓越与范如铮互相调侃之时,萧敏一直垂着眼脸,用含了茫然的眼神,默默去看那面不改色地扯谎的女子。   为什么要帮他?为什么在知道他是复兴党后,还要帮他?   他有时觉得,卓越这个人看起来简单,行事却常毫无原则,不按情理出牌,实在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。   范如铮刚走,卓越立即收回了与萧敏紧握的手,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,利落地穿上了大衣,换了长筒靴,又伸手抚了抚腰间的枪套,定了定神,便预备离开。   经过这一场不请自来的风波,她惬意享乐的情绪少了大半,也不大乐意再继续呆下去。   萧敏凝眉抿唇,沉默看她穿戴整齐,忽的深深弯腰,朝她鞠了一躬:   “卓越,谢谢你。”   她帮他的每一次,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连细节也记忆清晰:“我们之间的交情太浅,可你却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次。卓越,我真的不知道,要怎么谢你才好。”   卓越自顾自地整理仪容,听到他这样说,自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沉凝郑重,心中一愣,却是随意摇头说道:“不必谢了。”   “你可别误会——我不过是为了自己。现在整个华京都知道,你萧敏是我的未婚夫。冲着这一点,我也不能让你的事暴露,免得丢了卓家的面子。”   卓越伸手抚着下巴,坦然一笑:“老实说,以现在的情况,我希望‘你是我未婚夫’这件事,能存在得长久一点儿。唔……最好直到我进讲武堂之前,都不要随便中止。”   她思及从前的相亲生涯,一番轻声感叹后,才继续说道:“婚姻这种事,实在太烦人。好不容易碰到你这样懂事的人物,我可没有多余的耐心,再去找一个‘未婚夫’来折腾自己了。”   卓越有意无意地往屏风后瞥了一眼,“当然,如果你能退出复兴党,那么就更好了。”   萧敏微微发怔,突然想起他们在大华看电影时,卓越所说的话:   “萧子捷,我想,也许我们可以作个协议。在结婚前的这段时间里,你我做彼此的挡箭牌,这样的话,你可以继续逍遥自在,而我爸也暂时不会再拿婚事逼我。”   “等我进了讲武堂,天高皇帝远,到时我们再解除婚约,老头子就算再不同意,也管不着我了。”   原来,从始至终,她都没有改变过初衷。   对他们之间的相处,她一直都抱有最初的想法。可是,人心不是血肉组成的么,为什么她就能拥有一颗铁血心肠,而毫不为外界的感情所触动呢?   萧敏心中有些苦涩,但他又知道,在疼惜妹妹的卓大少面前,在华京的程大小姐面前,卓越也是有温情一面的,只不过这温情,是那两人用多年的真心相待,才换来的。   换句话来说,卓越这个人心中并非无情,只是很难被打动罢了。   于是,萧敏很快调整情绪,自然地露出淡淡的笑容,语气平和地说道:“那么,希望你能早日得偿所愿罢!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,请你,尽管开口。”   萧敏说罢这番话,这才想起,屏风后还藏着何凝玉。他的目光瞥过去,却见那女子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,心疼而又歉疚地看着他。   这青年不由微微一笑,回给她一个淡定沉稳的眼神,示意并无大碍。   有的人生来敏感多情,表面上的温和无波、云淡风轻,不过是不愿麻烦旁人而作的伪装,而他真实的内心,却出人意料地柔软,虽然,旁人从来看不出他受伤与否。   萧耘曾对何凝玉说过,他一直不愿萧敏加入复兴党,便是出于这种考量,他最了解自己弟弟的这种性情。只是,萧敏一意孤行,又在国外拼命学了很多本事,一定要伴在萧耘的身边,两兄弟僵持一阵,最后还是萧耘妥协了。   因此,何凝玉从屏风后走出来后,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向卓越道谢,而是轻轻拍了怕萧敏的肩膀,目中犹带了几分怜惜之情。   萧敏低声说道:“凝玉姐,别担心,我什么事也没有。”   他心中想道,凝玉姐她,大概已经知道了罢。二哥在这些事上从不瞒她,大概早就如实相告,让她知道了自己接近卓越的事。   但是,这又怎样呢。   于纷乱思绪之中,萧敏悄然醒悟,他已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:卓越现在的心,只在云霄生的身上,或者,根本不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。而他与卓越,如果没有那桩意外的婚约,压根不可能有什么交集。   如果他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,又如何有资格,去要求更深一步的“交集”呢?   看着萧敏与何凝玉之间,那涌动脉脉温情的亲密交流,卓越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头,突觉这情形有些碍眼,不由出言打断,冷淡说道:“我最知道范如铮做事的习惯,他这个人,从来都不乏耐心,恐怕会一直守在这儿。”   萧敏一听,便有些紧张地看向卓越,问她道:“那要怎么办?你有解决的法子么?”   卓越扬唇一笑,似乎对于青年的自动求助十分受用,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唯今之计,只有立即离开。放心罢,只要跟着我一同出去,就不会有问题的。”   她不知想到什么,又朝何凝玉看去,“只不过,恐怕要稍微委屈一下何小姐了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其实最近忙得很,要准备回家了,啦啦啦~但因为在榜上(我估计你们都看不到那个榜在哪。。)所以还是来更新了,放假第一天就更文,是不是很有诚意?话说,如果有人喜欢范如铮,我会考虑给范少加戏份的~ ☆、弃子     上次在汤山,是卓越有意袒护,才放走了何凝玉,与范如铮本身的能力并无干系。   复兴党向来最痛恨贪官污吏,范如铮便以此为饵,放出某高官将登船离开景陵的消息,而对于复兴党人来说,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。   此事事态重大,范如铮手握军部严令,连身在景陵的卓越也差遣了来,打乱了某人寻美人的计划。   也正是因这件事,卓越才突然发现,萧敏在复兴党里,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,甚至颇有一点地位。   这个意外的发现,让她甚为恼怒。她一直以为,萧敏对复兴党的热衷,只是一时鬼迷心窍,便只不痛不痒的提醒几句,只要不妨碍大局便可。结果是她看走了眼,萧敏还真是挺有能耐的。   卓越追到码头上时,范如铮还在另一边,没有及时赶过来。这就给了卓越一点空余时间,让她得以对萧敏进行“思想教育”:   “萧子捷,你就那么肯定,你现在所做的事,就是对的么?”   “这世界哪来的什么纯粹的白与黑?政府也好,复兴党也罢,不过都是一丘之貉。大家都走在黑白边缘,没有绝对的正义,也没有绝对的邪恶,只有弱肉强食,能者为王……”   萧敏一怔,卓越这番话不无道理,这样一想,他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带了几分迟疑。   “阿敏,别听她的!军队里的人都是学过心理战术的,最会给对方洗脑了,你要当心啊!”   同伴看他面色变幻不定,不由在一旁急急说道。   卓越好整以暇地环抱手臂,看着萧敏将锋利匕首抵在一名士兵的颈间,神色淡然:   “到底是我胡言乱语以混淆视听、迷惑人心,还是道理本就如此,我相信萧三少这样聪明,自会判断清楚。”   萧敏稍稍低了头,仿佛是在沉思,过了片刻,双目再度回复清明,沉声道:“听我命令,让大家即刻收手,停止行动。”   卓越眉头一挑,目带笑意地看他:“不愧是……”   “先别得意。”   萧敏打断她的话,“卓越,我并未承认你所说的话。”   他面色冷淡,手中匕首未除,仍然浑身警惕地钳制着那个倒霉的新兵,用眼神暗示同伴们赶快撤退。   待所有人都撤离完毕,便只剩下他与卓越二人对峙了。   “萧子捷,道理我都说尽,你还不明白?”   卓越面无表情地持枪对他,“你若还是不肯回头,我大可一枪毙了你!”   萧敏眼中微怔,面上却是温和一笑,左颊上的酒窝,在卓越看来极是碍眼:   “你尽可以试试看,看到底是你枪里的子弹快,还是我手上的刀——更快。”   他话音未落,便蓦地将身前人质往前大力一推,待卓越灵敏闪身,避开这冲撞过来的肉盾,   他已纵身一跃,跳上了码头边前来接应的轮船,一转眼便进了船舱,再也看不见身影。   码头上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激烈枪声,卓越面色难看,扬手朝那轮船连续一串射击,却已无济于事。   她还要再穷追不舍,却听“嘎达”一声,手枪里已没了子弹。   她低声咒骂一句,冷眼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轮船,愤愤停住脚步,朝那躲在船中的男人扬声宣战:“萧敏!你便逃罢!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,我都不会放过你!”   她这一番话仿佛用尽全力,竟在水面飘荡而过,清晰地传到了萧敏的耳中。   这时有士兵问卓越道:“长官,还要追么?”   卓越面色阴晴不定,朝几个赶来的士兵抬手示意道:“他们已走远,不必追了。”   兵者,诡道也。她在军营混迹的这些年,可不是只学会了打架斗殴,霍四是莽夫,她卓二少却不是。   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庙。萧敏逃了,萧公馆却还在景陵城中。   卓越果真在萧公馆住了下来,而她还没开始守株待兔,萧敏却自己回来了。   在卓越的认知里,萧敏虽然外表温和,这个人的身体里却有极强的韧性,很难真正伤心。   但这一次,萧敏却是带着一身颓然与悲伤,失魂落魄地回来了。   “萧子捷,你还敢回来?你是要把范如铮的兵,都引到自己的家里么?”   卓越忍不住出言讥讽,想要看到这青年面上有任何情绪波动,但却遭遇了失败。   无论她如何挑衅逗弄,萧敏都不言不语,直到她长腿一跨,堵住了他的去路,青年才张开眼眸,微微地看了她一眼。   青年的眼眶有些泛红,仿佛曾经痛哭过一场,而卓越实在无法想象,这人若是哭泣,会是如何一副模样。而他那无喜无悲的面孔,也让她心中有些发毛。   她受了那沉沉的一瞥,心中莫名惊愕,下意识地站到一旁,将道路让了出来,然后便有些愣愣地,看着青年步伐缓慢地走进幽深的长廊,仿佛每迈出一步,都举足艰难。   这是怎么了?   萧敏不该是这样的,不该死气沉沉,宛若失去人生珍爱。他该是那个爱笑的温和青年,即使聒噪地惹人厌烦,也毫无自觉,若是说得起劲了,面上便偶露神采,颊边的一朵酒窝隐约浮现,天真纯良,于世无害。   急性子的卓越,因为萧敏难得的失态,大发慈悲地没有紧追不舍,步步相逼,她按捺住心中的疑问,给了这青年一个晚上,来缓和那低落的情绪。   清晨来临时,卓越起得比往日还要早些,因心中搁着事情而稍显烦躁,草草吃了早餐后,便直接闯入萧敏的房间,将某人从被褥里拖了出来。   “……你干什么?”   萧敏睡眼惺忪,许是睡得晚了,一双眼眨巴了半天,才勉强睁开。   “还睡什么大头觉,跟小爷兜风去!”   卓越牢牢抓住萧敏的手臂,将他拽下床后,见他还是一张神思懵懂的困脸,心头火起,一巴掌拍在他头上,将那几撮翘起的头发,粗暴地揉了几下,便开始撂狠话:   “再不清醒,冰水伺候!”   啧,一个大男人,还整天睡到太阳晒屁股,也不嫌害臊。   卓越小的时候,其实也和萧敏一样常常赖床,但她却没有萧敏的好运,没有一个放任子女的家长,她的童年里,连温柔善良的母亲也没有,有的只是卓将军的严厉管教。   看着那眯着眼摩挲衣服的青年,卓越心里不得不承认,她对萧敏这样人生舒服的少爷,其实是有一点儿嫉妒心理的。   就好像她压根不喜欢卓公馆的古朴大气,什么小桥流水、幽静宜人,在她眼里都太正经无聊。   她时常去隔壁的程公馆,与程咏薇一同晒太阳,两人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,边喝红茶边胡乱扯一些闲话;或是去猎场里骑马狩猎,享受在马背上驰骋的乐趣。这两件事,才是她喜欢的。   她喜欢感受人生里自由的一面,而不是循规蹈矩。   卓越又等了半个钟头,某位少爷才打扮整齐,拿着一块三明治上了车。   因为在国外长久呆过的缘故,萧敏有时也会忽略一些常规礼节,就譬如说此刻,他一手托着三明治,另一只手上是一瓶可乐,毫无不适地坐在卓越的车后,面容坦然地享用着早餐。   哦,对了,还有车座上放着的一小盒蛋糕。   卓越微微皱眉,无语地发动汽车,朝市区外开去。   她手握方向盘,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后头瞥去,她几乎觉得,自己是否记忆错乱,车后面享用早餐的青年,真的曾在一夜之前,流露过伤心欲绝的神情么?   某人刚一吃饱喝足,卓越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,立刻问道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不必猜,她也知道,无非是复兴党的那些事,但这些事一旦与萧敏挂上关系,她为了自己的福利,总是要记得关心一下的。   她这句问话,仿佛一只有力的钩子,片刻之间,便将青年的伪装之袍拉下,水落而石出,现出一张怔仲的面容来。   “我已经……不再是复兴党的一员了。”   萧敏的话语,带着清冷的意味,毫无掩瞒地向卓越讲述了昨晚的经历。   当观点发生分歧,当行动拖累同伴,当信仰开始崩塌,一切都不再如从前那样笃定。   他的摇摆不定,在复兴党同伴的眼中,是一种极为危险的信号,宁愿放弃他一人,也不敢轻易冒险,再与他并肩作战。   “卓越,我已经是一枚弃子。所以,你也大可放心,我不会再因为复兴党而惹什么麻烦了。”   这皆大欢喜的结局,来得突兀,让卓越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。   汽车已经开到了郊外,卓越突然说道:   “明天下午,我就回华京了。你如今在景陵也算毫无牵挂,心情恐怕也不大好,不如……就跟我一块儿走罢。”   萧敏微微一怔,茫然地看向她专注开车的侧脸,眼神闪过几分复杂。   他原本正在暗暗思索,如何才能让自己与卓越一同去华京,不料这人却如此善解人意,轻轻巧巧地就给了他一个机会。   他又摸不清卓越的心思了,不由轻声问道: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走?”   卓越正心无旁骛地开车,偶尔视线扫过车后,也是漫不经心的,并不会关注到某人的神情变幻。   “你不是说要还我人情么,这回就给你个机会。——我家老爷子发了电报来,说是你我婚约既定,就算是一家人了,想见一见你本人。”   “啧,你也许还不知道吧?我们家虽然都是武夫,却最是推崇什么博士教授的,我敢打赌,我爸肯定会喜欢你的。这样一来……嘿嘿。”   她突然狡黠一笑,手下将方向盘一个打转,就将车子开到另一条路上去了。   卓越没说完的那段话是:卓将军其实还许诺,如果卓越能带着未婚夫回首都,证明她对这桩婚事的诚意,那么,她擅自跑来景陵的事,包括其他种种荒唐事,都可以既往不咎。   对卓越而言,这也谈不上是什么屈服于权威,她粗略合计了一下,两相比较之下,便坦然觉得,比起与卓将军再次闹翻,还是让她带萧敏去华京比较合算。   这两人各自在腹中打着算盘,无论原因如何,在“让萧敏去华京”这个结论上,首先达成了一致。   于是,到了第二天,卓越便与萧敏一同启程,坐上了回华京的火车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剧情继续神展开。。。我想已经没人会信,其实作者是有大纲的。。。接下来的两天,都会在路途中,目测不会有更新,见谅~~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~ps:写得匆忙,不知是否表达晦涩了。如果没人看出萧三的真正用意,我会尽快滚回来修改的,就酱~爱你们╭(╯3╰)╮ ☆、返京     机轮轧轧,人声嘈嘈。   拎着行李箱走上火车的时候,萧敏抬眸瞥一眼身前人的挺直后背,心里微微叹口气,脚步稳稳地跟在卓越身后,默默地进了头等舱的车厢。   萧敏要随卓越回首都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,他们如今在明面上是正经的未婚夫妻,萧敏去见卓将军是顺理成章,这并没什么可避讳的。   萧老爷得知后非但不阻止,还表示欣慰。他以为自家儿子终于开窍,体会到“卓小姐”的优点,而卓小姐也同样地,为小儿子的品性才华所吸引。   他这也算是猜对了一半,萧敏的确看到了卓越的优点,至于卓越对萧敏么……那可就难说了。   好在这两人走得迅速,萧公馆的男男女女还未来得及八卦,他们就已经出发,临走时萧孔阳抱着萧敏给他买的新玩具——一艘精致的木帆船,眼泪汪汪地拉扯萧敏的衣角,百般不舍,卓越眉毛一挑,又伸手去捏小孩胖乎乎的腮帮子,还扬起拳头,作势要破坏某人的新玩具。于是,萧孔阳对自家小叔纵有万般不舍,一看到卓越登场,小短腿一哆嗦,便紧紧抱着木帆船,惊慌失措地跑了。   萧敏不赞同地看一眼卓越,而后者却满目坦然,长腿一跨,大喇喇地就走出了萧公馆。   在车厢内坐定后,卓越本想找一副纸牌来玩,打开行李箱翻了一会,却只翻出一本袖珍小书来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   萧敏眼尖地看过去,目光一扫,便看到了书名:“……英文速成学习?”   “看什么看!”   卓越飞快伸手,将那书拿过来,随随便便地塞进了箱子里,神情中几分恼怒尴尬。   若不是赠书者是她惯于宠溺的程大小姐,她早就把这本破书给扔了!   卓越赶紧将那书收回箱中,见萧敏面带惊奇,特意解释道:“你不要误会,这书是别人送的,不是专门备的。英文这玩意儿,我可不爱学。”   “既然你不喜欢学英文,大概也不会喜欢英美文学吧。”   萧敏一脸了然地坐在她对面,将红茶杯放下后,便撑住下巴,转头去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。   正是在这默默相对之时,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:若论生活背景和个人才能,他和卓越,他们两个的共同话题……寥寥无几,少得苍白。   此时此刻,卓越懒洋洋地坐下了,那百无聊赖的面上,眉头轻轻皱起,看来是很讨厌这样无所事事的长途旅程。而她的目光,心不在焉地散落四周,下意识地自带三分警觉、三分审视,对于包括萧敏在内的人与物,都保持一种淡淡的疏离感。   这种疏离感,也许来自于她那骄傲的个性。   萧敏手里捧着一本文学小书,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平滑的纸页,垂眸敛目,神思入静。   他的眼神只锁定在那摊开的书页之上,他的心却是游移不定地,随着火车的细微颠簸悠悠晃动,慢慢落在了女子的身上。   卓越这个人,似乎是天生热爱自由的。   就连和他呆在这稍显狭小的车厢里,都毫无耐性。   萧敏结束自我的思索后,刚抬起头来,便看到了某人微微皱眉,趴在窗边睡去的模样。   青年的面上忽现笑意,仿佛窥探到什么似的,忍不住探身向前,用手指去戳女子那毫不设防的面颊。而卓越除了低低哼了一声后,连眼皮也没张开过,姿态懒洋洋的,闭着眼左右蹭了几下,便继续入梦了。那张雌雄莫辩的漂亮脸孔,由于沾染了睡意而显得红扑扑的,平日的锐气尽数收起,眉宇舒展,仿佛只是一个渴睡的孩童。   萧敏目不转睛地看她的睡容。再强势的人,一旦流露出稚气一面,总是格外可爱。   等萧敏玩腻了,正要收回右手,却不防熟睡的女子忽然睁开双眼,与此同时,他的手指也被人用力握住,“诶?阿越,你……你装睡!”   卓越漫不经心地握住他的手指,正摸来玩去,闻言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道:“啧,被你骚扰半天还能睡着的,那是猪吧……”   萧敏使力抽回手指,却又很快再度被捉回,指尖落在女子掌中,触及那温热肌肤,又使他面带薄晕,无心挣扎,语声渐渐微弱下去:“说我骚扰你,那你不是也常对我,对我动手动脚的……”   哈?敢情还是她有错在先了?!   卓越为他这话语里的埋怨而嗤笑一声,英气的眉毛微微扬起,面上几分促狭。她这时也玩腻了,逗弄般的在青年的手背上轻捏一下,终于放开了他的手。   见青年长舒口气的模样,她突然略现兴致,索性睁着一双流光闪耀的眼,目光炯炯地看过去,语气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:“萧子捷,你不是说喜欢我么,怎么我主动与你亲近,你却又要躲闪?”   萧敏虽然因尴尬而犹豫不定,却因了被美利坚熏陶出的、也许是他本性里便有的那点坦诚直接,不甚自在地接受着卓越的带电眼波,最终还是有问必答:   “卓……阿越,在遇到你之前,我也晓得不少恋爱知识。但光有理论而不去实践,我实在还能力生疏,暂时无法参透这门深奥的学问,只有请你多多包涵……”   卓越听这青年涨红着脸,文绉绉地解释了半天,才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。   她伸手一挥,打断萧敏的话,沉声道:“这里头有个问题,首先要解决。萧子捷,你喜欢我,我却不喜欢你,我和你之间只有假婚约,而无真恋爱。所以你那有关恋爱的实践,也不必浪费在我身上了,实在不值得。”   卓越轻声叹息,目中便带了歉意。她难得在萧敏正经一回,几乎将真心话都说了出来:   “我是个自私的人,不需要、也不值得别人真心喜欢。”   “萧子捷,你可知,我为了保有这一份自在,早已决定放弃掉一些东西,尤其是……身为帝国淑女,需要的所谓圆满人生:家庭、丈夫、子嗣、上流交际这些,的确很重要,但我从未想过要兼得。”   萧敏欲言又止,凝目看这英气女子认真无情的面孔,   卓越刚才所说的这番话,是他未曾预想到的。他常以为,她是乐于继续与自己玩这暧昧游戏的。这也是他答应与她同行的原因。   他原本以为,他已经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,但却又突然发现,他所以为的“了解”,不过是些表面皮毛。   每个人都有多种面貌,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现不同作态,而卓越在他面前,才刚刚流露出其中的一张面孔。那么,其余的卓越,又是一副怎样的面貌呢?   萧敏眸光微动,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冲动:他想要尽量多地了解面前这个人,了解她除了“卓二少”、“卓中尉”以外的其他面目。   ——   在卓越和萧敏这一对“未婚夫妻”奔赴首都之际,还身在景陵的范如铮,又打了一通电话给江嗣荣。   范如铮告知江嗣荣,他在景陵追踪复兴党时,得到一份私密情报,而内容么,意外地与萧三少有些干系。   江嗣荣已经知道,萧敏随卓越一同回首都的事,而这件事让他心生警觉,暗自反省自己是否对萧敏太过轻视,只因为对方看似是个温和书生,便认定无害。   而范如铮这通电话来的正是时候。江嗣荣这人看似沉稳,却是多年压抑所致,而一旦他想要放弃固有的平衡,外界的任何变故,都会变成一道导火索,燃起他掩藏心底的炙热火焰。   日光正浓,天色明媚。   江嗣荣那边挂断后,范如铮并不将电话筒搁下,沉思片刻,便拨了范公馆的电话号码。   接电话的人细声糯语,带着吴侬口音:“范公馆,您找哪一位?”   范如铮听出是钱妈的声音,顿了一顿后答道:“钱妈,是我。”   钱妈的语声蓦地提高不少,现出几分惊喜意味:“……是阿铮么?!菩萨保佑,七少爷,您终于想通了,要回家来了吗?”   范如铮因一意孤行,坚持个人志向,与家里决裂已有数年,虽然人在首都,却很久未曾归家,回到那个强制气息浓厚的范公馆。   范家七少范如铮从小桀骜不驯,如卓越一样,也是个崇尚自我的人。   范如铮却迟迟没有回话。他其实并没有回家的打算,也没有向自己的父亲——军事厅的范厅长妥协低头的念头。   钱妈因青年的沉默而急切起来,连声问他是否归家,又询问他近况如何,譬如是否已有适婚对象,是否在军中安好顺利等等。   范如铮听着这些关切之语,心中陡然一片暖和。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的那个家,至少还有这样一位老人家在关心挂念他。   他微微一笑,心头软和,嘴上也立即换了江南口音,柔声安慰道:   “钱妈,你不要急,我暂时还不能回去。不过你要放宽心思,我在外头呀,过得很是不错的。从前我小的时候,你不就说我是个小人精嘛,现在又在军中任职,哪能随便吃到一点亏的。”   范如铮与这妇人温言说了一小会,见时间不早,便转移了话题:“——钱妈,让玉祯接电话吧,我有要紧事要跟她讲。”   那头停顿了一会,很快便换了人来回应:“哥,我是玉祯。”   那轻快柔和的嗓音一旦从话筒里传出来,飞进了范如铮的耳中,他便下意识地收起一向的痞气,兀自扬起一个宠溺的笑容来。   他要承认,他真是爱极了自己的这个妹妹!   玉祯今年不过十九岁,在首都的燕华大学念书,正是个青春美好的清丽少女。   这女孩子性情乐观开朗,虽然身处范公馆这样沉闷压抑的家庭环境之中,仍能保持一颗率真之心,在范如铮那一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中,无论是从亲情血缘上,还是品性人格上,都格外受他的欣赏。   尽管,范八小姐对他这兄长的管制,也实在不少,已经成了老友们常拿来调侃的事,但事实上,范如铮并不曾真正地恼怒过。  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范二少感到由衷骄傲的妹妹,在情窦初开之际,却看上了江嗣荣那小子。不是旁的什么人,偏偏是那个沉闷的石头人。   范如铮可是看得清楚,江嗣荣对待女性那般冷淡,并非是由于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缘故,而是早已心有所属。虽然他并不知道江少尉到底看上了哪家小姐,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,江少尉的心上人,肯定不是他的傻妹妹。   可以说,在这个世上,如果范如铮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人,那个人大概就是范玉祯了。为了保护玉祯,他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,与江嗣荣达成了一个秘密的协议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回来了~~新年新气象,所以卓二也变好人,不再那么渣了(有吗。。这文没啥虐点,或者说小虐都是过渡,本体其实是甜蜜搞笑的恋爱故事(不许骗人啊喂!(#`O′)天色已晚,不啰嗦了。唔,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多多写文,多多提高~就酱紫~ ☆、骑士     二人到了首都,行李还来不及送到卓公馆去,萧敏便被卓越带去某高级饭店,奔赴一场同僚间的宴会。   当然,他们在去之前,首先又去了一趟中央路。程氏百货此时已有会员制服务,而程咏薇等候多时,早已按着卓越提供的尺码,精心挑选了两套礼服并新款皮鞋。   换下沾满风尘气息的便装后,卓越又带萧敏打理了发型,过程中又稍微普及了一下有关晚间宴会的嘉宾身份。   萧敏边听边想,都说首都的上流阶级酷爱举办宴会,社交风气浓厚,看来所言非虚,竟连卓越这样的人,于交际手段上都很熟稔呢。   不过,恐怕就以卓二少的身份与性情,那些熟练手法,恐怕只是常年应付敷衍的结果。作为一名野心勃勃的年轻军官,便是为了她那份军中大志,也需懂得与同僚保持热络关系、懂得结交厉害人物、懂得与他人虚以委蛇……   不知为何,一旦想到这洒脱率直的女子,也要作出这般压抑牺牲,萧敏便觉心中有叹息而生。他甚至……感觉到了一丝心疼。   他本有冲动想问卓越,勉强自己去做厌恶之事,会不会难以忍耐。但终究还是忍住了。   他现在既然是“假装喜欢卓越”,何必要去做一些多余事?   萧敏随卓越入场不久,便觉有人在不远处朝他们这里看来,目光很不知收敛。   那男人面白无须,身材臃肿,戴着一副颇显学问的圆眼镜,远处看去,就好像只发酵中的大白馒头。   卓越正含笑与人寒暄,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煞气,目光仿佛带有箭头似的,一下就直指向前,落在了大白馒头的面上。   她的手甚至下意识地动了一下,修长的手指悄悄往下移动,很快便隔着衣料,碰到了那散发凉意的手枪。即便穿着一身礼服,她也并未舍去随身带枪的习惯。   卓越暗自冷笑。如果人的目光中可以夹杂子弹,想必那男人早已浑身冒血,中弹身亡了。   她正以利眼静静“射杀”对方,白胖的男人却也看到了她,甚至还颠着肚子快走几步,微喘着气凑近过来:“卓二少,好久不见。”   身在人来人往的宴会之上,卓越还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的。但前提是,对方不是她所痛恨的,如果恰巧碰上她列在黑名单上的人,那就很难说了。   卓越朝杨力微微颔首,左手优雅地端着酒杯,另一只手却借着萧敏的掩护,很快没入衣料之下。修长的手指无声滑进裤袋,在摸到了冰凉扁平的枪身时,笑容与语声亦同时冷淡了下来:   “杨处长,你好。”   死胖子,小爷今天心情好,本不想搭理你,谁知你硬要往地狱里闯,偏自个儿送上门来了!   杨力这官职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。警察厅的正级处长,是个捞钱的肥缺,但又在某些方面受军部管辖,职权便又缩了些水分。   大家都心知肚明,这位杨处长虽然号称是留日博士出身,实则是个绣花草包,这处长的官位,是花了大价钱,从某位大人物那里买到手的。   对这种人,称斯文败类都嫌不够斤两,只能算是个没品的暴发户罢了。而这暴发户又是色猪一只,常对女性进行不良骚扰,因为这一点,卓越才对杨力尤其憎恶,只可惜一时想不出整治他的法子。   而使卓越对此人痛恨到极点的,是近来流传的一则绯闻:据说,年近三十的杨处长,不知在何处见到了柔雅秀丽的程大小姐,竟是一见倾心,生出了追求之意。   哼,就这种低等货色,还敢觊觎她家薇薇?要是这人正敢做出什么荒唐事,不说霍令辰了,她卓二首先就能扒了他的皮!   正在这时,萧敏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,轻轻放在了卓越的肩头。   某人那来自军人的警惕天性,使她当即下意识地身子一斜,就要将那突然亲近的手甩开,却在感受到那其中的安抚意味后,很快沉默忍耐了起来,任由萧敏温柔揽过自己的肩膀,在外人面前作出一副亲密模样。   举止虽亲近,但萧三少的语气却冷如冰霜:“不过是个人渣,何必要在这种场合与他较真?”   卓越正半窝在他怀里,微微测了脸看他的眼,在确定了蕴藏其中的杀意后,随之深深一笑:原来,大家是同仇敌忾啊。   就算离开了复兴党,某些人那嫉恶如仇的性情,倒是没有变过呢。   卓越这厢笑得一脸灿烂,而萧敏又柔情似水,款款相对。这对未婚夫妻一个俊美桀骜,一个温和清秀,简直是各具特色,再加上两人仿佛有意在人前秀恩爱似的,互动尽显默契亲昵,在宴会场上十分引人注目。   萧敏突然对着卓越的耳朵,低声道:“这胖子既是在日本留学过的博士,你就这样跟他说……”他如此这般在卓越耳边说了几句话后,便用含了一点鼓励的目光看她,神态间一派自然。   “咳咳,杨处长,库你急哇,阿那大八嘎……?”   什么鬼玩意儿?   卓越目光茫然,忍住耳边的那点痒,见萧敏神情笃定,也就勉强信了他,犹犹豫豫地重复了一遍,尔后便像没油的车轮一样突然卡住,满脑子糊糊涂涂,不知自己所念为何物,只能瞪着眼看向萧敏,示意他该作出翻译了。   “这头一句么,是日语中‘你好’之意,至于后面几句……是骂人的话。”萧敏低了头,在卓越耳边小声解释,服务一步到位,将那几句骂人话也翻译详尽。   这卓二少在说些什么?听着倒像是日本语呢。   杨处长因某种怀有龌龊愿望,对卓越一心巴结,态度上自然格外亲切,马上便恭维道:   “没想到二少非但是军中俊杰,还懂得不少外语,实在是……博学多才啊哈哈……”   卓越一听,嘴角便蓦地歪了一歪,神情异常微妙起来。她活了这么多年,还从未忍笑忍得这样辛苦。   “不过粗通皮毛,又怎敢在行家面前卖弄?杨处长可真是谦虚了。”   她忍了又忍,勉强又挤出几句客气话,然后便再无法直视那自我感觉良好的杨力,迅速与他作了友好告别。   杨力虽是个买文凭装裱门面的伪博士,倒也不是完全没去过日本,只不过他所谓的留学生涯,大半在温泉会馆里调戏艺妓,或去居酒屋勾搭当地女子,反正这人出手阔绰。   而对这位仁兄而言,逗留日本数月,除了亲身感受到了日本女子的温柔身段,压根一句日文也没学会,于会话上更是一窍不通,只管拿钞票作代言人,最后竟也畅快度过一段快活时光,尔后便带着从当地高价买到的假文凭,依依不舍地归国了。   是以,这胖子兀自笑嘻嘻,以为卓越说日语,也是为了拉近彼此关系,却不知自己在如此体面的场合上,被人直通通地骂了个痛快。   而周围有些通晓日语的客人,早已忍俊不禁,掩嘴而笑了。   美妙的乐声悠扬升起,飘散到了会场的每个角落。   卓越眉毛一扬,从青年怀中站出后,便伸手去拢萧敏的腰身,略施力气,将青年一把带到了舞池之中。   灯光隐约,人影朦胧,气氛暧昧,就连面前的青年,也变得更加顺眼了。   卓越仔细端详沐浴在柔光中的青年,心中一动,便如同绅士般躬身行礼,含笑朝他伸出一只手臂:“萧子捷,可以请你跳个舞么?”   华京的社交宴会,按照惯例,热场之后,紧接着就有歌舞相伴。   卓越虽不大爱跳舞,但由于从小练武,这类与肢体动作密切关联的技能,完全难不倒她,加之她面容俊美,身姿漂亮,又自带一双撩拨人心的含情眼波,一站在舞池之上,便格外具有一股夺人眼球的魅力。   萧敏微微发怔,朝这英姿勃发的女子深刻凝视。   活跃在社交场上的卓越,收敛了一身痞气,风度优雅自如,如同欧洲历史里那些漂亮而勇敢的骑士,那修长的身姿,含笑的面容,翩翩的风度,无不闪动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淡淡荣光。   她真是一个……让人想要去追逐的人呢。   萧敏收起思绪,敛眸一笑,脑中只稍微别扭了一小下,便接受了卓越霸道的设定:她这姿势意思明显,是要让他在舞场上扮演女性角色,来跳女步的。   他刚微笑点头,将手放在了卓越的手上,正触到那温热的肌肤,便立即进入了与她共舞的世界,这世界里,只有她,和他。   这对男女相拥起舞,一时配合默契无间。   萧敏在国外多年,对跳舞这项运动谈不上钟爱,于动作要领上也总是熟练的。尽管临时换了女步,也能自如跟随。   这淋漓尽致的一场舞,让卓越心情更佳,眼中愈发含情脉脉,那炽热目光仿佛一团火焰似的,时不时地落在萧敏浑身各处,让他心房微颤,既享受又煎熬,两种滋味,也不知哪一种更强烈些。   卓越可不知萧敏此时心思如何,她想起上回卓扬在电话中与她说,要她远离萧敏的事。   她当时只认为卓扬太过谨慎,就算萧敏曾是复兴党人,那又怎样?她就不信,以萧敏的那点小手段,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。   于是她反驳兄长道:“萧敏他只是个想法简单的书呆子,在处事上又不得要领,还敢随便加入什么复兴党……正因为他有些弱,我才会破例帮他的嘛。”   “小越,真是这样吗?”卓扬在电话那头沉吟起来,半响才问道,“你总不会是真看上他了罢?”   卓越几乎要不耐烦了:“哥,你以为我是那些娇滴滴的淑女?做作地掩饰自己的情感这种事,我可不屑去做!”   唉,要不是她不敢将云霄生的事说出来,哥哥又怎会生出这样可笑的误会?   宴会结束后,卓越的目光在场中四处逡巡,终于看到了杨处长那气得面色发青,偏又不能发作的憋屈神情。   两个人直至并肩走出会场,上了卓家的轿车后,这才互相对视一眼,双双扬声大笑不止。   卓越笑得畅快淋漓,面上流露说不尽的快意。   她边笑边伸手去捏青年的白皙脸颊,习惯性地调戏了他几下后,不经意般的说道:“啧,萧子捷,看不出你还……你这人,其实挺不错的。”   萧敏闻言,却是微微一愣,面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。好在夜色深沉,坐在车上的女子很快就调转视线,浑然不觉地倚靠在车后闭眼小憩了。   而她一收起锐利的观察视线,他心头一松,也转过头去,对着车窗外的一片漆黑,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。   人生总有些时候,会尝到甜苦参半的滋味呢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应该不算是好人卡吧?(萧三:还说不是好人卡,泥煤的又虐我QAQ好吧卓二还是个渣渣。。这其实是一个看渣渣卓二如何不渣了的改邪归正的故事。。其实作者决定最近早睡了(噗,今天不算啦~o( ̄ヘ ̄o#) 窝一定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!!! ☆、矛盾     翌日中午,便是萧敏正式见卓家父子的时刻了。   萧敏穿了一件补丁西装外套,衬衣洁白挺括,领口系领结,下装是卡其色西装裤,脚上穿一双手工制牛皮鞋,简单而不失庄重。   就算是做戏,也要拿出十分诚意来,何况他早已甘心入戏,任由自己沉浸于这似真似伪的生活。   他突然想起《红楼梦》中,贾宝玉梦中游太虚幻境时,曾看到的一幅对联: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。   在人生里,恐怕很多事都是如此,你以为真的,不一定就是真,相反,你一再否定的,却可能才是真相。   再过一会儿,可就要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帝国将军了啊。萧敏站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,格外耐心地进行自我修饰,连一处细节也不放过,务求毫无差错。   萧耘早已提醒过他,首都与景陵毕竟不同,在仪容礼貌上都要多加注意,待人接物尤其要显出良好修养与风度。   而萧敏一走出房间,就被吓了一大跳:客房门前的墙边,有人垂目而立,俊美容颜上神思不动,宛若一尊沉冷雕像。   “阿越?”   “萧子捷,你今天起得倒挺早嘛。”   卓越大约已在门口等了一会,两只手懒散地插在裤袋里,随随便便地倚在墙边,懒洋洋地与他打招呼。   “早。”萧敏见状,不由微微一笑。   见萧敏已合上房门,卓越突然侧过头来,以那双犀利眼眸,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才说道:“唔,看起来不错。——走吧,跟我一起去吃早餐。”   她悠悠然说完这句话,眉毛微挑一下,再不倚靠墙边,蓦地站直了身体,就维持着手插裤袋的姿势,长腿一跨,率先走了出去。   萧敏紧随其后,看着她洒脱却依然十分挺直的背影,突然怀疑起来,卓越她……与这大宅的气场分明再相合不过,为何又总要想着脱离?   生在这样规矩严明的军人家庭,何尝不是卓越之幸?   就算在外头怎样乱来,到处招惹桃花也好,脾气直率也罢,卓越始终是遵循着某种看不见的底线的,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,有惊人杀伤力,却不会乱造杀孽,只因这宝剑已有了适合的剑鞘来压制煞气。   对卓越而言,卓家就是她的剑鞘。   不管她是否承认,萧敏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源自家庭的修养:对权势名利不甚在乎,只为身负家族荣光而骄傲,行事总有一套自我原则,坦荡荡无阴谋。   ——   卓公馆是一座简约古朴的大宅,竹径通幽,池鱼戏水,颇有一些传统韵味,这倒是完全合了萧敏的喜好。   日光熹微,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小径上,萧敏一边欣赏宅中景致,感受那清新自然的气息,一边直接问出心中疑问:“阿越,你今早……为什么特意来等我?”   卓越伸手摘下一枚绿叶,轻轻摩挲叶面上那精致纹理,并不回过头去看他,只管理所当然地答道:“家里宅子大,小爷这不是怕你找不着路么。”   温和青年的目光正落在不远处,远观静雅的小桥流水,本就有些心旷神怡之感,此时听她所言,心情便忽然舒畅起来。   “喂——萧子捷,你可不要自作多情,乱想那些有的没的。”   卓越漫不经心地带着他向前,语气一派淡然,身后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,立即明了萧敏的心思,心中几分莫名别扭,言语中便暗含告诫,提醒道。   卓二少生得漂亮,气质上又雌雄莫辩,几乎是男女通吃,常有崇拜者与追求者,明里暗里恋着她的,也不是一个两个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,这么多人里头,唯有萧子捷这人的表白,让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。   萧敏面上一怔,还不及反驳,她便突然回头,面上似笑非笑:“萧子捷,我是来提醒你的。你我既是有协议在先,便该心照不宣,只管在旁人前做表面文章。你最好放轻松一点,免得穿帮。”   她既把话说绝了,摆明了要与他做一对“纯洁”的未婚夫妻,他面上一时讪讪,露出几分羞涩,在脑中打好草稿的一堆话也只好咽下,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:   “你说得有道理呀,这样看来,倒是我不够大方了。”   青年温和的面上眉目清秀,呈现出的,还是先前白水般的微笑,只是酒窝慢慢消失在颊边,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浮现淡淡惆怅,仿佛很是受了一些打击,却又要努力掩盖这坏情绪。   卓越看不得他这副一味隐忍的模样,甚至觉得他这暗含伤心的神情,非常的不顺眼不可爱,却又不可能作出安慰的动作,最后忍不住说道:“打起精神来,马上就到了!萧子捷,高兴点儿,你想让我爸看出破绽来么?”   她说罢还觉不够,便蓦地停下脚步,回过身去捏青年的脸颊,边蹂躏边说道:“笑一个,笑一个嘛,给小爷笑一个……”   她自己并未发觉,在做这件事时,她的语气难得温柔,几乎拿出了平时哄程大小姐的那点珍贵耐性。   萧敏眼神一抖,就半推半就地屈服了,乖乖由女子伸出魔爪,将自己的脸捏成各式形状,一切都结束后,还得掩饰住哭笑不得的情绪,努力展露一个完美的笑容来。   “啧,笑得这么勉强?凑合凑合看吧。”   卓越索性伸长手臂,两手托住他的下巴,捧起那张带笑的脸左右审视,虽不能完全满意,但也没再发表批判式言论。   等她玩够了松开手去,青年的脸已经微微泛红,一双眼睛眨了又眨,文静腼腆,显出一种天然的无辜纯良来。   卓越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,露出欣赏的笑容来:啧,就是这副小模样!真不知老爷子是吃错了什么药,家里一堆活力充沛的出色后辈,偏偏口味与众不同,喜欢这种满身文气的男孩子。   他们来得早了一点。卓将军还未从军部回来,卓扬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,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杂志。   互相打完招呼后,卓越便眼尖地看到了卓扬手上的杂志,不无惊奇地说道:“哥,你一向不关心时尚界的事,怎么突然会看这种杂志?”   卓扬神色微变,飞快地将那本时尚杂志放下,故意板着脸说道:“小越,先别管这个——我问你,昨天的军部宴会,你又惹了谁了?”   他的容貌与卓越约有三分相似,气质上则更显英武沉稳,一旦教训起人来,便有一种慑人的威严。   卓越嘀咕:“这事儿传的还真快,连哥你都知道了……”   “人家差点就上门告状了,我能不知道么。”   卓扬负手而立,没好气地瞥她一眼,“事情我已经帮你压下去了,否则父亲一旦知道,少不得又要拿鞭子揍你,以正卓家的家风。”   卓越一听这话,立马由苦转乐,讨好似的凑过去亲了卓扬一口,又拉着兄长的手臂,笑嘻嘻地说道:“哥,我就知道你对我好!”说着又要凑过去,“来,再亲个!”   卓扬可没她这么厚脸皮,一巴掌招呼过去,嫌恶道:“少给我来这一套!”   这小混蛋,这些年是越发没脸没皮了,连自己的兄长都要调戏,节操何在啊?   “你呀,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!”   教训完卓越,卓扬目的达到,又见妹妹目带委屈,眼神陡然柔和起来,宠溺地看卓越一眼,伸手捏一捏她的脸颊:“这就委屈了?小越,你已经长大了,我现在毕竟是你的长官,而不只是你的大哥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卓越恶狠狠瞥一眼在场的唯一旁观者,那警告的眼神刚送到萧敏那里,后者便体贴地收起了忍俊不禁的笑意。   对卓中尉来说,被自家兄长当着别人的面来教训,毕竟有些丢面子。   “小越,还记得《子贡问时》的故事么?”   “有的人既然是田间蚱蜢,只分得清春夏秋三季,如此见识浅薄,根本就不必与他相争。我们卓家人一向大度,何曾会与这种小人作无谓的计较?”   而卓扬虽然一直在与妹妹说话,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分出一缕来,默默地审视着静立不语的青年。   那沉稳自然的视线,虽然不显唐突,萧敏总也是感觉得到的。   萧敏想道,从前从二哥口中听到有关这位卓大少的事迹,今日一见,与所想的有些不同,但那浑身的气度,和行事的聪敏,确如二哥所言。   而他又同时觉得,卓大少在某些方面,其实是与萧耘很相似的。他们都是习惯明智处世的人物。   英俊挺拔的卓大少站在自家妹妹旁,卓越那无人匹敌的气场立马缩水,仿佛回到青葱岁月,任由卓扬对自己说教,面上尽管有些不服气,整个人却像是被驯化了的小狮子,显出罕见地乖巧顺从来。   萧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,卓越虽然喜欢调戏他,却从来不准他反攻一回,偷亲一下就要动拳头,还口口声声称,这是为了维护他们之间的纯粹友谊……   可现在倒好,她不仅在卓扬面前乖得像只家养的小狮子,居然还允许兄长去揉她的脸!耶和华在上!卓大少又捏她的脸了!老天!卓大少摸了她的头发三次了!   萧敏瞪大眼睛,注意力完全被这兄妹俩的互动吸引住了。   而就在这时,卓公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:身着便装却掩不住一身英气的青年,缓步走进会客厅,很快便融入了这里的氛围。   江嗣荣并不是卓越邀请来的,事实上,江嗣荣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,卓越心里就稍稍惊讶,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兄长。   一旁的萧敏原本不觉有异,岂料江嗣荣竟主动上前,朝他伸出一只手来:“百闻不如一见,萧三少,久仰,我是江嗣荣。”   青年面容英俊,散发军人特有的冷硬气质,萧敏与他握手之际,不由心中一惊,只觉那年轻男人的目光似带有侵略性,正略带敌意地看着自己。   他心里隐约生出不详预感,面上扯出一个无害笑容:“江先生,你好。”   这两人表面装得礼貌客气,但在初次见面的一刹那,便敏锐地感到了彼此的迥异气场。   卓扬淡淡一笑,打破冷场局面,不负所望地作出主人的姿态,招呼道:“阿荣,你来了。”   他语气虽淡,却带了一点对待自家人的亲近,而全然不似与萧敏对话时那样客气。   而卓越则小声嘀咕:“哥,今天这种场合,你让小江来干什么……”   卓扬并不答话,只眉间微挑,目光莫测。   这位卓中校站在大厅中央,于明潮暗涌之中,将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。   这场以萧敏为主角的家宴,原本只是卓将军、卓大少与萧敏的简单见面,却因为小江的出现,而使气氛一时之间诡异了起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小江VS萧三,到底谁更悲催。。卓扬才是真BOSS。。。喜欢小江的冒个泡,作者会有番外福利滴~啦啦啦~ ☆、假面     如卓越所料,萧敏十分轻易地就获得了卓将军的认可。   而她也一尽所能,在这顿家宴上与萧敏刻意亲近,多方互动,而完全不管一旁卓扬的怪异眼色,与江嗣荣那隐隐发青的面容。   在卓越第三次站起身来,殷勤而周到地为萧敏布菜,并温声介绍卓公馆厨子的特色菜色时,江嗣荣的左手,正藏在身前的餐布下,在萧卓二人融洽的欢声笑语中,紧紧地握成了拳。   而萧敏的表现实在不错。他一点儿也不怯场,拿出比自己的“未婚妻”更加自然的演技来,整场晚餐都带着那富含书生气息的纯良笑容,时不时回答卓将军提出的一些问题。   卓文当年原本是要到欧洲去留学的,但为了继承家族事业,毅然弃笔从戎,在进入军部的那一刻起,就舍弃了自己的文学梦想。他对萧敏的认可便是来自于早年的某种缺憾,而萧敏口齿清晰,描述生动,将自己的留学生涯徐徐道来,当中许多奇妙的小故事,连卓扬都听得颇有兴味。   也正是这样,卓越才惊讶地知道了,萧敏从前在国外时,竟敢独自背着行囊横穿欧洲大陆,从华沙到柏林,再从柏林到巴黎……最后去会他的某位朋友。   晚餐一结束,江嗣荣便称自己还有要紧事要办,很快便离开了卓公馆。   而萧敏既然已经通过了卓将军的第一关,大约暂时不会再有什么需要应对的地方,任务顺利完成,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。   大局稳定,两人的心都随之安稳下来。   卓越与萧敏趁着夜光,在这古朴的院子里散步消食。卓公馆的饭菜很是对了萧三少的胃口,某人这次是真的吃撑了。   萧敏便是说实话,也有本事说得客客气气:“没想到,向来直来直往的卓二少,论起演戏的本事来,也是个中高手。”   卓越一怔,便微微笑了起来。   她忽然伸手去抚他的面容,口中叹息似有若无:   “萧子捷,不是我会演戏,而是你——”她的手指在他左颊停住,不偏不倚,恰好遮住了青年那标志性的漂亮酒窝,目光也透出几分迷惘来,“萧子捷,你长得真有些像他呢。”   话音未落,这两人俱都神情一变。   这两人当然都知道,卓越口中的“他”指的是谁。   察觉到自己失言的瞬间,卓二脸色大变,讪讪地将调戏青年的手放了开来,不甚自然地退了一步,再不敢与萧敏正面对决,平日一往无前的锋利眼神,也罕见地带了几分心虚,游移不定地转向了别处。   “咳,萧子捷,等会儿你先回去换身衣服,晚上我带你出去见几个朋友。”   久久得不到回复,卓越心里莫名紧张起来,不由偷偷去瞥青年那静若春水的面容。   她暗自唾弃自己太过胆怯,以军人的荣誉自我鼓劲,终于鼓起了些勇气,“萧子捷,对不住,方才我不该说那些话的……”   她说完,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青年看,看他规规矩矩的眉毛,看他的眼睫微微颤动,仿佛翩飞的蝴蝶,看他挺直优美的鼻梁下,那一双形状温柔的薄唇,那唇边常常含着笑意,她还记得那张口中是何滋味……   女子的目光在那张薄唇上久久停留,忽然呼吸急促,心上像被什么热烫的东西滚过,有种突兀而又舒服的心悸,这充满刺激的愉悦感,麻麻痒痒地扩散到她的身体各处,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,立即就半闭起了眼。   卓越蓦地后退一步,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,仿佛只要用尽力气,就能压制住心头生出的那股冲动,那想上前去与他亲近的冲动……   她仿佛中了魔咒!   而这魔咒只掌控了卓越一分钟,就立即失效了。   卓越承认,其实仔细看来,萧敏和云霄生并没有很多相似之处,眉眼间或许有共通的特征,但那些外在的气质,分明是迥然不同的。她又怎会真的将这两人混淆?   云霄生的美是实在的,具象的,而萧敏的惑人气息,却如暗夜里的一点星光,看似近切,却又不可捉摸。   萧敏还是萧敏,并不是别的什么人,更不是云霄生。   “萧子捷,我……”   “卓越,我叫萧敏,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而不是旁的什么人,你要看清楚。”   温和的青年面上挂着几分严肃,慢吞吞地说道,神情既平常又坦然,未曾流露一丝委屈或不满,却又突然说出这样古怪的话来打断她。   紧接着,萧敏便从萧三少变身为满肚子哲学理论的萧博士,讲起个体的自我,人类的独特性来……他这副讨论学术般的反应,叫卓越着实措手不及,一时头大起来,不知如何接话。   她听不懂萧敏的长篇大论,便只去观察青年那温和中透着怪异的面庞。   青年的笑容透着一股深深的冷意,叫她心头涌上不妙预感,却又看不出究竟来,不由暗暗烦躁起来:这个萧子捷,到底是生气还是没事,她怎么都看不明白呢?  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?在卓越看来,不光是女人,某位萧少爷的脾气有时更加匪夷所思,啧,简直比卓公馆的幽深曲径还要复杂!   这人,说到底还是在强撑!   卓越不甘心地又去看他,武断地得出这个结论后,便抱着于心有愧的心态,主动去握青年的手,又送了个含情的眼波过去。岂料,萧敏眉头一皱,便将她的手甩了开去。   以萧敏的身手,躲一躲卓越的无赖纠缠,就目前而言,还是绰绰有余的。   卓越不由生出挫败之感。   她向人示好的法子,其实并不比霍四高明多少,只因她平日里只爱去逗年轻可爱的少男少女,而那些人大多单纯好骗。对象一旦换成萧敏这种心思莫测的温吞书生,她也实在没辙啦。   便是最自负的卓越,这回也要承认,她长在这军风严肃的卓家,只习惯正面交战,根本就不擅于应付萧敏这类外柔内刚的知识分子。   她不喜欢这种对一个人无计可施的感觉,几番试探下来,仍是毫无所获,铩羽而归,不由气馁,烦躁地耙乱一头短发,索性再不作新一轮的争取,神情有些恹恹地丢下萧敏,打算立即回自己的房间。   她是管不了这人了,还得赶紧换好衣服,去薇薇那边赴宴呢!   哼,和她心爱的薇薇相比,这个萧子捷的重要性,还是微弱了一点。   “哎,等一下——阿越,你等一下——”   萧敏面上还残留着方才的冷淡,见卓越渐行渐远,却是如梦初醒,急忙叫住人,语气里很有点儿不好意思:“我还不认识回客房的路呢……要麻烦你带我再走一遍了。”   “好啊,我不嫌麻烦。”   卓越那英气的眉毛轻快地扬起,飞快地转过身来,眉间神采重现,深深看他一眼,便迅速地牢牢牵住了青年的手,带着他往前走去。   她脚下的步伐又快又稳,显示出本人的愉悦心情来,心中更带着几分舒畅,颇有成就感地为这青年引出一条正确的路径来。   就凭这个,她也不该妄自菲薄,洋博士算个什么?还不是连找方向都一塌糊涂?卓越眼波流转,忽的得意一笑:萧子捷,在这件事上,小爷绝对可以保证。—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你永远都不会迷路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特意请了假,要去某政府机关办手续,希望一切顺利~~更个文攒人品~~【此章很仓促,办完事回来修~~ ☆、阴差     歌舞升平的百悦门,在这个晚上,照例是热闹非凡的。   江嗣荣与苏景尧结伴而行,走进了这五光十色的娱乐天堂。   因苏景尧常来找他切磋格斗术,江嗣荣与这少年渐渐熟稔起来,且意外地有几分投机。   今天晚上,江嗣荣原本是不想来舞厅玩的,出于某个原因,他一向洁身自好,很少参加社交和娱乐方面的活动。   但他最近心情都算不上很好,正缺乏一个发泄郁闷的地方,而苏景尧早对百悦门心生好奇,但碍于卓越管教太严格,并不敢随便出来“鬼混”,便要拉江嗣荣一起,若是被发现了,也好有个挡箭牌。   当然,如果这少年经常来这地方的话,就会发现,他最为崇拜的卓副营,其实早已是百悦门的常客,靠着她那一张出色面孔到处招惹桃花,是百悦门的客人当中,格外风流无限的一位漂亮人物。   江嗣荣一进了这地方,便坐下来只管喝酒,而苏景尧少年心性,与他聊上一会儿已是极限,很快便走入灯光闪动的舞池,随便勾搭了个陌生女子,就快快活活地跳起舞来。   江嗣荣原本就惯于心思暗藏,此刻又是独自一人坐在那处,静默地自斟自饮,不一会儿工夫,就喝光了桌上的几瓶洋酒。   红晕泛起在他沉冷的俊脸上,他觉得面上有些发热,便索性脱了外套,只着一件白色衬衣,更显示出了他的英挺身姿,叫四周的人有意无意,都爱往他那里瞧几眼。   比起瘦削白皙的羸弱美男,江嗣荣这样的硬派美男,才更充满了性感十足的男人味。   而这里的人一定不知道,这样一个英挺沉稳的美男子,于感情上完全是一张白纸。连年纪轻轻的苏景尧,都与女同学有过些短暂的约会,而江嗣荣却从未尝过恋爱的滋味。   青年面色微醺,摇晃着手中的酒杯,沉思片刻,便将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。   眼前慢慢地模糊起来,朦胧的灯光中,仿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,他眼神颤动,低低叫了一声:“阿越。”   低柔的语声从他口中逸出,很快化入舞厅暧昧的空气之中,就如他的心事般幽暗无声。   不必再说更多,这短短的一个称呼,已暗含了他的所有烦愁。   这青年撑着昏沉的额头,喃喃说道:“阿越,我从来都不想当你的兄弟。”   尔后,他便一把抱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幻影,那个由他无处倾泻的单恋而织就的“卓越”。   他有很多话一直憋在心里,却不敢正大光明地对那个人说。   这阵子,卓越带着萧敏参加各式交际宴会,很快地,卓越的那一帮朋友,就都与她的“未婚夫”打过照面,有几位甚至已经与萧敏走得很近了。   尤其是那一位——卓越为数不多的、也是最要好的女性朋友程咏薇,对萧敏是颇为欣赏的。程大小姐仿佛是出于对文学的钟爱,而爱屋及乌地,对学识丰富的萧博士生出很大的好感来。   而这则更像一个可怕的信号,让江嗣荣心中生出浓浓的危机感来。   “老大,你以前怎么胡闹我都不怕,因为我知道你的心还在云霄生的身上。”   江嗣荣早就觉得,云霄生那人的形象实在虚无得很,不过于幽暗夜晚听了半场旧戏,就真的能将自己的心,这样随便地交出去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么?   而正是由于这个人的存在,卓越对一切情爱上的诱惑永远具有抵抗力,表面上尽可以四处调情,内心里却仿佛是为了这份奇怪的初恋守身,从不逾越界线。   “但现在的这个萧敏,他比云霄生更让我紧张,因为他是鲜活的、自然的,还一直在你身边。老大,他与你朝夕相处,与你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,我不信你对他没有产生过其他感情。何况,他一直在有预谋地接近你,软化你,从而得到你那宝贵的感情‘认可’。”   “所以我害怕了,我虽然不敢向你告白,却也不希望你被别人抢走。你就当我有些贱性吧,就算自己得不到,也宁愿远远守着,不想让旁人夺去。——一直以来,我都有这样可笑的念头。”   他结束了一番真情倾诉,顿时感到心情舒畅许多。于是静静抱着那人,等待这场瑰丽梦境渐渐消散,他时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形,早已有了许多经验,心理上立即做出了准备,默默迎接那从梦境到现实的巨大落差。   岂料,今天这幻影却格外逼真,仿佛是有实体似的,浑身透出一股女性的馨香来。   “老大,你好香……”   青年凑近那人的脖颈使劲嗅了嗅,便为那香气所惑,英俊的面容迷茫了起来,立时透出不正常的红晕。   “呃……”他轻轻打了个酒嗝,语声越发低了下去,“这是怎么回事?你怎么又香又软,让我好想亲一亲你……”   他说完便立即将这心愿付诸了行动,低下头去,朝那张红唇重重吻去。经验匮乏的青年,动作虽然笨拙了些,但那神情却是再虔诚不过。   心猿意马之时,江嗣荣脑中也曾闪过几分蹊跷,老大身上平时有这么香么?还是我又在自己的梦里迷了路,入了梦魇了?   灯光摇荡,人心恍惚。   苏景尧的去而复返,才终于打破了江嗣荣眼中的幻境。   “荣哥,我跟你说——咦,这位小姐是……?”   江嗣荣蓦地清醒几分,眉头紧皱,勉强打起精神,去看正半陷在他怀里的人。这一看却是非同小可,“玉祯?怎么是你?”   天色既晚,江嗣荣坚持要送范玉祯回去。女孩子在外头玩,总是要格外注意些安全的。   而当江嗣荣把人送到范公馆门口时,几乎没有犹豫地,就决心要为自己先前的唐突,做出某些承诺来。   范玉祯面上红了一红,语气坦然地打断他道:“江大哥,你不要为难啦,我不会要你负责的。反正……这也不是我的第一个吻了,意义并不会很重大。”   江嗣荣神情一时僵硬,这不是范玉祯的初吻,却是他江嗣荣与女性的初次亲密接触!   他心里有些想不通了,目光很觉奇异地去看这笑容明媚的年轻女郎——   社会明明还是过去的那一个,但如今的淑女在情爱上思想先进许多,而燕华的女大学生,已经这样作风大胆了吗?   其实这一点倒是他想多了,并不是女大学生变得十分开放,而是范玉祯受某些女权思想过深,本身就是个异类淑女罢了。   ——   “我听阿越说,萧三少似乎对地理不太在行?如果是那样的话,你又如何能出门旅行呢?”   面容柔雅的女子微微侧头,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,“总不会是一路问过去的罢?”   程咏薇原本在与萧敏谈戏剧方面的话题,谈着谈着,便说到了萧敏的欧洲旅行来。   萧敏很喜欢与这女子交谈的感觉,坦率直接,而不需要含蓄或绕弯子。于是,在两人聊得愉快之际,他很是自然地耸耸肩膀,故作遗憾地摊手道:“还真被你给说中了!”   “旅程之所以能够通畅,正是靠了本人这张笨嘴。当地的地图自然是必备一张的,但很多时候,连地图也不顶用,没有法子,我就只有厚脸皮去问人了。——好在,我这人稍微有些语言天赋,否则还真是寸步难行了。”   “你说得不错,语言可是文学家的特别技能呢。”   程咏薇赞同道,同时为他这风趣的回答,很捧场地给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来。   她并不是一位标准的淑女,与华京的名媛闺秀们相比,在言行上要随意许多,这也就大大缩短了她与萧敏之间的陌生距离。   气氛优雅的宴会场上,这二人相谈甚欢,颇有几分惺惺相惜。而萧敏原本面上含笑,却在无意转头后神情一凛——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人面孔。   范如铮?   他这时不是应该还在景陵么?按照二哥他们原先的计划,是要将这位范中尉拖住一阵,直到首都这边的同伴撤离干净,才能放下心来的。   但他遥遥看去,只见范如铮一身妥帖的礼服,臂弯里挽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,非但神情安然自若,面上笑容也带了几分温柔意味。   这青年不知想到什么,心中陡然一沉,就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酒杯。   “程小姐,抱歉,我得先失陪一下。”   程咏薇微笑点头:“萧三少,你若有事,不必顾及我这里。”她以为这青年是要去找卓越,正乐见其成。   萧敏前脚刚走,霍令辰瞅着空隙巴巴地凑了过来,神情有些微妙地与程咏薇八卦道:   “咏薇,照着目前的情形下去,卓二的那些好朋友,对于这桩婚事,很快就要人人皆知了啊。啧,我真不明白,卓二这样费尽心思地让萧敏出风头,到底是为了什么!且慢,她不会是真看上这个洋博士了吧?”   程咏薇瞥他一眼,认为他完全是在大惊小怪,不以为然道:“军人也战斗,也休息,也饮食,自然也恋爱。现在阿越不过是谈个恋爱,你有什么好稀奇的?”   霍令辰悻悻地一摸鼻子,不太自然地笑了笑。   他这不是妒忌嘛,卓二认识萧敏才几天?这就把人弄到手了,仿佛还管得服服帖帖。反观他自己……他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?!   作者有话要说:春天来了……很容易困=_=迟来的一章,表嫌弃~友情提醒,剧情即将有高能【真的吗(⊙o⊙)? 最近很喜欢医生的《1874》,顺便推荐苏青的《结婚十年》,超爱这女才子的率真个性~ ☆、阳错     范如铮这次回首都,果然是回来领功的。   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竟让一向聪明的萧耘露了行迹。——萧敏在华京拿到的情报,还没送到小方的手里,就在半道上下落不明,而情报信息一旦断了层,就有行动失败的危险了。   得知萧耘被范如铮抓住,要被送来华京做后续审讯的消息后,萧敏几乎是大惊失色,第一反应就是前去救人。   只可惜,人还没救着,自己倒是深陷囵圄了。   范如铮既然知晓他曾加入过复兴党,自然早就有所提防,萧敏出师未捷身先死,纵然心中焦急难忍,也只有默默在牢房里进行自我反省。   一到关键时刻,他就将二哥教他的那些道理,全都忘了个干净!   因萧敏的特殊身份,范如铮一抓到人,就立即给江嗣荣打了个电话,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消息。范如铮隐隐有一种直觉,江嗣荣对这个萧敏的事,仿佛很是关注。   而等范如铮那边结束通话后,江嗣荣面无表情地手握电话筒,呆呆站了一会儿,就拨通了卓公馆的电话。   挂断电话后,江嗣荣几乎马上就后悔了,懊恼地一拳打在墙上,狠狠唾弃起自己的心软来:   江嗣荣,你糊涂了吗?竟然要去帮你的情敌!   可是,这次如果不帮萧敏的话,万一老大因为这事而不开心,他是会内疚一辈子的。   萧敏被抓的事,让卓越在失望之余,又有些发愁。   这件麻烦事的陡然来临,让她隐约发觉,萧敏在她的心里,并非是一点地位也无的,正相反,那个人在她心中占下的分量,随着他们相处的时光而慢慢地,一点一点地变多了起来。   以卓越的脾气,当然是要将萧敏从牢里弄出来的,就算她没发现自己对萧敏的过多在意,单凭他们之间的“朋友情谊”,她也不能袖手旁观。   只要一想到那养尊处优的萧三少,此刻却要在黑暗无光的牢房里吃苦受罪,卓越便有些于心不忍。   可是要怎么去救人呢?   如果她以权谋私,难保不会让卓将军知道,到时候事情就不妙了。   而卓大少那边,卓越既不想,也不敢去探问这事。卓越知道,卓扬对萧敏并无什么好感,也不赞同她与萧敏交往过密。   想来想去,卓越眼光一转,便把主意动到了霍令辰的头上。霍家的四少爷,因家世显赫,人脉一向充裕广阔,华京的大人物,多数会买霍四少的面子。   她原本是不想向霍四求助的,但她实在没别的门路了。   “霍四,兄弟我遇上麻烦了。”   卓越找上霍令辰时,连招呼都省了,直接便道明来意。   她语气太不寻常,引得迟钝如霍令辰者,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妙:“你卓二少在华京这地界上,还能遇到麻烦?”   卓越心急如焚,懒得跟他再费口舌,“霍四,帮不帮一句话,小爷没耐心等你磨叽!”   见卓二难得动了真气,霍令辰也不跟她插科打诨了,正色道:“说罢,什么事这么急?”   卓越略一沉吟,便将萧敏入狱的事跟他讲了个大概,又很够义气地将其中利害关系挑明,“这事可不是小事,你若愿意帮便帮,不愿意我就去找旁人。”   霍令辰心里还来不及犹豫,就脱口道:“这事也不太难,你也别急,容我先去探探情况。”   开玩笑!且不说他与卓二的多年交情,就说他追求程咏薇这件事,也还得靠卓越和萧敏的帮衬呢,那个萧敏可是个精通罗曼蒂克手段的高手。   卓越可不知霍四少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念头,她蓦地长舒口气,心头冷静几分,朝霍四说道:“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,我先回去等你消息。”   ——   卓越费尽工夫将人弄回了卓公馆,还得为萧敏的失踪打掩护,胡乱编些借口去骗父亲和兄长,近来并不怎么好过。   但萧敏能够好好地回来,她心头总算放松了许多。   而萧敏却不肯让她清静,两人还走在公馆的曲径之中,他便忍不住开口:   “阿越——”   身着戎装的女子脚下一顿,转过身来,帽檐下的面容看不真切,含含糊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语气平淡温和:“什么事?”   萧敏觉得,今天的卓越和平日似乎有些不一样,但一时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,便任由那疑惑在脑中一掠而过,首先顾及眼下最要紧的事。   “阿越,你想怎样都可以,但我请求你,去救救我的二哥。”   青年微微侧过脸,遮住目下的深深忧虑,“二哥他大伤未愈,我真怕他再出什么事。”   卓越淡淡瞥他一眼,见他眉间紧皱,憔悴的痕迹还未消去,温润的面庞明显地消瘦了,心里便不舒服起来。这人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?自己还不过刚脱离险境,就要巴巴地去关心别人的生死,他萧敏有什么资格这样去做?!   卓越越想越烦躁,连日来为救出萧敏而受的疲累,也在此刻朝她袭来。她伸手揉了揉眉间,以意志抵御那浓重的倦意,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:“干我何事?不救!”   对萧敏的请求,她丝毫不为所动,要她救萧耘?她有什么好处?   萧耘离开萧家多年,早已不被承认是萧家的二少爷,而既然威胁不到他们卓家的声誉,也影响不到萧敏——他的好二哥,必定不会供出萧敏来,何况萧敏如今已不是复兴党的人了。   于是,纵然萧敏能说出一千一万个理由,按卓越的“个人主义”,她都是不会有丝毫动容的。   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,她卓二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!   萧敏见卓越毫无反应,心中便沉了下去,只是抿唇不语。   等卓越反应过来时,他已经垂下头去,直通通地跪在了地上:   “只要你能救出二哥,我这条性命就完全交给你,从今以后,一生为你所用,绝不反悔。”   卓越愕然抬眸,眸光复杂地看他。   青年柔顺地垂着头,做出臣服的姿态,眼角却是渐渐湿润了起来,显然心急如焚,焦虑难安,对兄长的安危深深担忧。   “哼,你越是这样,我偏就不帮你!”   卓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,当她看着这个韧而不折的青年,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忍辱向她低头,她在这一瞬间,就对那素未谋面的萧耘,生出了连她自己都吃惊不已的……妒意。   她知道,自己非但不想去救人,甚至还希望那个萧耘得不到搭救,也好断了萧敏的念想。   从她知道萧敏有这么一位“英明神武”的二哥开始,心里就隐隐觉得不痛快。   即使他们是嫡亲的兄弟,萧敏对萧耘的崇拜也太重了些吧!他甚至为了萧耘加入复兴党,又为了萧耘跪在这里求她!   男儿膝下有黄金,他凭什么这样糟践自己?!   文人多有傲骨,萧敏平日虽然谦逊温和,在骨子里其实是很骄傲的一个人。而让他放下自尊的萧耘,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。   她不服!   那个萧耘到底有什么好的?一个朝不保夕、被国家军队通缉的乱党头目,带着满肚子的理想主义,和一帮同样幻想乌托邦世界的傻瓜,整日里做毫无效用的“正义事”……   萧子捷、何凝玉……他们一个两个的,到底是中了什么邪,巴巴地围在那个萧耘的身边,只恨不得整个人整颗心都呈给对方?   “萧子捷,你该知足了,知不知道小爷为了救你……”卓越蓦地停住,目光阴晦不明,“算了,跟你说这些干什么?”   她一凝起那张俊美面孔,眉间便流露出往常惯有的气势,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在面前的青年,当目光落到青年那微微泛红的眼眶时,陡然凌厉起来,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宣布道:   “萧子捷,我告诉你,就算你求我一百次一千次,我还是那句话——不救!”   卓越这话一半是怒气所致,另一半却是事实:萧耘和萧敏可不同,萧耘那样的复兴党要人,军部是要严加关押的,就算她有心去救,也阻碍重重,困难得很。而这些内情,萧敏并不清楚,卓越也不打算解释给他听。   卓越冷笑上前,伸手将青年的下颚捏住,逼迫他抬起头来,迎上她那饱含戾气的冷酷眸光。   “哼,我还要告诉你——萧子捷,你在我面前,根本没有得寸进尺的资格!在我救你第三次时,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。”  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,而那枪口正直直指着萧敏的前额:   “我警告你,你欠小爷的债还没还尽,不许再去给我捅娄子!”   这女子向萧敏作了最后通牒后,便再不看他一眼,踩着沉重的军靴迈开步伐,头也不回地走了,只留下一地散落的飘叶,和跪在地上的静默身影。   萧敏面上一片怔仲,跪在地上的膝盖已隐隐作痛,他却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。   他到底高估了卓越对自己的忍耐限度,所以才一时冲动,竟想要让她替自己去营救二哥。   卓越说得没错,他太得寸进尺了!但到了如今这样的形势,就算要舍了他这一条命,只要能救出萧耘,都没关系。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耘出事。   但他不防卓越这样狠心,他已后退妥协到再无可退的境地,她却依然冷硬如一把手枪,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你,无论你如何软硬兼施,她的回答只有两种:无动于衷的静默,或是冰冷无情的子弹。   这令他心中原本的希望之星,在荡出无限期冀的光环后,却被她的冷酷一举重伤,猝不及防地从空中陨落了。   那个瞬间,萧敏又想起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。他曾经答应过萧耘,永远不将这秘密告诉某个人的。   可是——二哥,承诺虽重,却抵不过你的平安。   他不禁抬眼去看那渐行渐远的女子身影,眸中闪过幽暗光芒,缓缓咽下心中的复杂叹息,一个人静静地笑了起来:   很多事都不是人们想象的那般模样,一旦揭开那层表象,真相往往会让人惊异。   阿越,今天这件事,我只希望你……永远都不会后悔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作者的节操已经离家出走。。明天还要上班,嘤嘤嘤好可怜~求抚摸~最近无限循环《insatiable》←←作者的灵感之源啊好喜欢~o(* ̄▽ ̄*)o ☆、离场     表面刚硬的人,内在其实可能更为柔软,比如卓越。   卓二少虽然明面上冷酷无情到了极点,对萧敏的请求理也不理。但暗地里却还是派人去查过了,萧耘如今虽在接受国安局的审讯,但还没有到危及人身安全的处境。   而她又不嫌麻烦地向程咏薇打了个招呼,让这国安局的情报处主任,留意关照下萧耘的近况。   卓越最近其实忙得很,帝国新任领袖已经上台,她要赶紧训练新一批的护卫队,保证国家元首的安全。   但她实在看不惯萧敏那心事重重的忧愁模样,于是便挤出半天空余时间,将人拉去了她常去的九龙泉猎场,让萧敏陪她骑马打猎。   卓越表面上作出一副对打猎兴致勃勃的态度,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,哪里是让萧敏陪她,恐怕是想让这心怀郁结的青年,在徜徉于自然之中时,能得到一些心灵上的宽慰罢了。   她还记得,萧三少曾游遍欧洲大陆,是个挺喜欢在户外旅行的人。   萧敏虽然没什么兴致,但还是随卓越来了猎场。——如今在她面前,他已没有拿乔拒绝的资格。   他尽管情绪低落,面上却依然能挂出笑脸来,这种强颜欢笑的伪饰本领,仿佛在遇到卓越之后,就越见熟练了。   身着猎装的青年牵着马儿缓缓而来时,等候多时的卓越眼前一亮,那目光落在萧敏的身上,顿时带了几分欣赏与赞许:   面容清秀的萧三少,在穿衣风格上一贯走的是文雅的学院派路线,换上帅气的猎装后,却显出另一种意气风发的生机,惹得卓越心头轻轻一动,面上竟有些发烫了。   他们今天穿的是同色系的猎装,并肩站在猎场之上,彼此的影子交/缠着落在地面,仿佛正亲密依偎,显出一股融洽的情侣意味来。   而萧敏当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,但他心中记挂着旁的事情,那点淡淡的喜悦,只在他心头停留一瞬,就很快地消散了。   “萧子捷,咱们今天就来比一比,看谁的马儿更快!”   卓越率先跨上马背,动作利落漂亮,面上更是笑意盈盈,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,那仿佛酝酿了几丝甜蜜的笑容,叫萧敏微微一怔,便也上了马追随而去。   他们一前一后,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里自在驰骋,萧敏原本是一直领先的,他的骑术实在很不错。但他的体力实在是拼不过长年练武的卓越,渐渐地就落后了,而叫他讶异的是,卓越今天格外体贴和气,一言一行都有意迁就他,非但说话注意分寸,连赛马也故意让着他。   ——以卓越的马术,如不是刻意控制速度,又怎会始终与萧敏的马儿齐头并进呢。   两匹马儿同时停下时,卓越目不斜视,正专注地看远处那薄薄的金色微光,回想着上回在这儿,她与程咏薇的一场有关恋爱的谈话。   她卓二虽然偏好武力,却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。   很多时候,人会为了追逐远方的风景,而舍近求远。   前几天,她心头最烦躁之时,拉了程咏薇去百悦门陪她放松娱乐。借着微醺的气氛,她问自己的好友:“薇薇,你说,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?”   程咏薇当时一怔,回答她道:“每个人爱人的方式,都不太一样。”   “如果是我的话,大概就是同喜同悲,他得意时我快活,他受伤时我心疼,所有的好东西,都恨不得和他一块儿分享。心甘情愿地付出,也要求对方全心全意、心无旁骛。有时,也会为爱情而一时冲动,破坏本来的原则……”   而她当时是怎么说的?   她几乎当场羞恼于自己的愚蠢,“小爷我为他破坏的原则,可不是一条两条了。”   这样明显的表现,按照她的性子,早该发觉不对劲了,却因为先前太过笃定,认定青年只是她为了争取自由的挡箭牌。她从一开始,就走上了偏执的歧路。   日光静好,猎场上微风习习,直让人心旷神怡。   他们迎着灿烂而温柔的光线,驾马踏上返程,将马儿交给马童牵走后,便又回到了户外,悠然地散步。   他们并未牵手,却自然地离对方很近。   卓越心中蓦地忐忑,扭过头去看青年的侧脸。她如今才真正察觉,那样一张温和的脸庞,在对待别人时,总是带着客气礼貌,仿佛永远没有脾气,而唯独在她的面前,才会流露出许多特别的神情。   这强势女子一向雷厉风行,难得行事踌躇,愣愣看着萧敏,半响才说道:“萧子捷,我……有话想跟你说。”   萧敏早知卓越在看他,却并不想作出点什么反应,来打扰这短暂的美好。   他们之间有过不少荒唐事,却少有这样安静宁和的相处时光,这梦境般的氛围,让这青年面露迷惘,一时有些百感交集。   万能的耶和华啊,他真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。   因为只有在此刻,她的眼眸里才装满了他的影子。   天地自有无限胸怀,包容万物,也能给予她怀抱中的人类以力量,让他们有勇气去做一些傻事,说一些傻话。   于是,卓越眸光暗下,一伸手搂在青年的腰间,仰首向前,蓦地吻住了男人正欲言语的唇。   她先是轻柔舔舐那干燥唇瓣,几番下来,才起了进攻之意,干脆用另一只空闲的手,坚定地环住了男人的脖颈,唇舌也加快力道,意欲探入。   萧敏此刻心中有她,那堪受这般挑逗,虽意识里想要抗拒,但手下与卓越刚斗了几个回合,就闷哼一声,主动投降,以更为炽烈的回应,夺回了这场唇舌追逐的主动权。   “萧子捷,你是否就喜欢我这样对你?”   一吻既罢,卓越还不肯离开青年的胸怀,索性两手搂在他的颈间,从善如流地去舔青年微肿的唇,将那四周的水色都收入口中,笑容得意洋洋。   萧敏沉默起来,在她面前,他一向不说谎话。   他突然后退一步,脱离她的禁锢,缓缓地单膝跪地,然后极为认真地握住卓越的手,虔诚地在指尖浅浅一吻。   “老实说,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吻,而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你。”   这宣誓般的一吻,让卓越心神一荡。明明只是一个轻若羽毛的浅吻,她受到的震撼比方才的热吻更强烈,几乎恍然当场。   当一个男人,以这样珍视的姿态对待她时,她才突然有了身为女性的自觉,体味到了那微妙而又强烈的幸福感觉。   萧敏在女子的指尖印下虔诚一吻后,很快便又放开,这陡然疏离的姿态,叫卓越顿生怅然遗憾,只怔怔听他的话语萦绕耳边。   她很清楚,自己已经被这人迷惑住了,但却不想立刻清醒过来。   萧敏凝目看她,口气如常温和,内中却悄悄藏了悲观情绪:   “欧洲有位文学家曾说过,‘爱一个人,是我自己的事。’”   “从我对你坦诚这份感情开始,我便同时有了单恋下去的觉悟。阿越,我知道,就算没有云霄生,你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,唯有强者才能配得上你这种女人。”   “所以,我不贪心,不奢求,只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日子。”   矫情的话语到了某人口中,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坦然说出,且毫无作伪,这不能不说是萧敏这人的奇特之处。   按卓越的观察,萧敏每次诉说真心话,分明都会感到不好意思,但他依然选择不掩饰不隐瞒,将自己的心意摊开来,放在明朗的日光之下。   萧敏扬起嘴角,颊边那小圆酒窝适时出现,那深浅不定的漩涡,撩拨地卓越心里痒痒的,正要逼近,忽的醒过神来,不甚自在地移开视线。   她原本要作一番认真的告白,岂料却被人抢了先,心里也不知该遗憾还是满足。   萧敏浑然不觉卓越的心思,胆子愈发大起来,连更肉麻的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:   “夸张些来说,我就像匍匐在你脚下,为你倾倒的一介臣民,以遥望姿态长久旁观,而你则是高贵在上的女王,并非凡夫俗子所能企及,须得有另一个强大的国王来相配。”   卓越扑哧一笑,英气飞扬的眉间溢出几分愉悦:   “萧子捷,你们书生果然肚量太小,说起话来可真酸!那天我说话是重了点,但那只是一时气话,我可没真正以你的恩人自居,你何必像个女人一样小心眼?”   “你是存心要我对你怀有歉疚?哼,明白告诉你,若不是因为我当你是……真正的朋友,你便是被抓去枪毙了,我也不会插手一下的!”   萧敏却立即接口道:“如果你真当我是好朋友,就请你去救我的二哥。”   气氛一时完全变了样。   卓越脸色蓦地沉下,不知想到什么,语气也冷淡起来:“萧子捷,我还真是小瞧你了。”  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,“你先前说的那些废话,都是为了迷惑我么?好让我心软,好去救你的二哥,是不是?”   萧敏垂头,目光阴晦不明,低声说道:“因为,那不仅是我的二哥,还是你一直喜欢的人。”   卓越那锐利目光一顿,紧紧盯住他不放,仿佛要把他看穿:“萧子捷,你把话说清楚。”   萧敏笑容苦涩,从未觉得说话是这样艰难的事:   “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能唱《桃花扇》,但能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侯朝宗,全天下却只有那一个。”   他不再故弄玄虚,向她坦白了一直压在他心头的秘密:“云霄生就是萧耘,萧耘就是云霄生。——阿越,你一直在找的人,就是我的二哥。”   卓越闻言浑身一震,几乎当场失态。   这女子从未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,但首先感到的,是极度的失望。她失望的是,萧敏竟然真的骗了她。   而萧敏却还在逼她:“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,二哥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。——阿越,既然真相揭开,你一定会去救他,对吗?”   卓越面上神色几变,怒极反笑:“好,我去救萧耘,我去救他!”   “不过,我有个条件。萧敏,不管你对我的爱情是真是假,我都不在乎了,请你从此以后,都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。我现在一看到你,就很不舒服!”   萧敏得到了她的承诺,尽管心头发痛,却也为了这转机而欣慰,不在乎自己再多受言语上的利箭。   而到了这种时候,他倒还记得替卓越着想:“如果要解除婚约,那么,卓伯父那边,你一个人,能应付得来吗?”   她都忘了,竟还有这档子破事!   卓越手握成拳,抑制住身体里忽然涌上的煞气,目带讥诮地朝他冷笑:   “这件事就不劳萧三少费心了!我现在看到你就烦心,还请你移动尊驾,给我这愚人留一点清净空间罢!”   萧敏面上陡然苍白几分,却是勉强笑道: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。二哥的事,我知道很不简单,你尽力便可,不必强求。”   他临走前深深看她一眼,心中叹息几许。   “我……走了,你自己多保重。”   爱情这种事最难强求,之前也许真的是他太过于执着了。   现在,你若想爱谁,那便痛痛快快地去爱罢。   我虽然管不住自己的心,却宁愿主动退出,从你的人生戏台上离场。   阿越,再会,也许……再不相会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突然有点儿怀念曾经的清闲时光,现在实在太忙了╮(╯_╰)╭人都是这样,永远喜欢的是“曾经”和“未来”,而不会是“当下”。为了释放各方面的鸭梨,这篇文将会火速完结,另开一坑供作者无节操YY。←这算是预告么。。祝我好眠~ ☆、怪圈     那天,萧敏独自离开猎场后,就不知去向,再也没有回过卓公馆。   卓越心里的那点怒气,散得比她想象的还快,等她醒过神,心头平静下来后,这才想到要为萧敏担心:萧子捷那个人,方向感一等一的糟糕,也不知道认不认得路……万一走丢了……   不对!   哼,以萧子捷的性格,肯定会去找那些复兴党人,与同伴相聚的,她又在这儿瞎担心个什么劲!   一想到复兴党,她就不由想到了萧耘。   心心念念要找的人,如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,她却连见面的欲/望都缺乏,满脑子想的,既不是萧耘已经与何凝玉在一起,她该如何抢人,也不是如何尽快解除她与萧敏的未婚夫妇关系,好恢复自由之身去追求萧耘……   在她辗转反侧,在夜光下失眠时,脑海里反复浮现的,不是当年戏台上扮相英俊的“侯公子”,而是那一天在猎场,萧敏离去时的决绝身影。   一贯温和的人,若是要狠下心来,只会了断得更痛快。   程咏薇毫无疑问是这样的人,不然也不会在恋人事业得意之际,冷静地提出分手。   而在卓越的认知里,萧敏比程咏薇更隐忍温和,也许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,也会更果决。   而卓越怕的就是这一点!   卓二少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,一旦认清了某些事实,便不再迟疑,立即在华京到处找起萧敏的行踪来。   数日过去,那笑容温柔的青年就像一道影子,时时在睡梦里纠缠住她,待她醒来,却人去梦散,毫无痕迹。   萧敏啊萧敏,你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?你到底还在不在华京?   遍寻不着的卓越,在营地训练士兵的空隙,竟也发起呆来,还像个傻子一样,对着天空悠悠叹气。   唉,萧子捷,你若是与我同在一片天地之下,就出来与我见面罢。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,你竟敢就这样一走了之?   卓越这些年的感情路途,仿佛陷入某种怪圈。   当年她对萧耘一见钟情,一寻就寻了许多年,好不容易找到了人,却已经太迟。   她还来不及悼念旧恋情的逝去,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寻找起萧敏,而这一次,她已不像当年那样充满笃定。   她在找云霄生的那些年,只知道要找到那个人,却从未想过找到人以后要怎么办,仿佛云霄生一见到她,就会与她在一起似的。   而如今,她患得患失,既想赶快找到萧敏,与他说个清楚,却又十分担忧,不知如何理清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。   万一萧敏真的如薇薇所说,心如死灰不复温,她该如何去挽回?   程大小姐不知道,她自己……更不知道。   带着这纷乱的心思,卓越在军部的同僚会上神思不属,既没了观赏美人的兴致,更没心情去舞池跳舞。   她独自身在热闹的会场,却觉心中落寞,直到她再度遇到那个她看不顺眼的胖子——警察厅的杨处长。   卓越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回,她与萧敏一起捉弄这人的事。   这一次,她身边没有了那个能够安抚她的人,加上她心中本就郁闷一片,索性自暴自弃,丝毫不去控制自己的脾气。   而杨力看到她的瞬间,也有些目光不善,这人还清楚地记得,上回卓越是如何让他成了众人的笑柄的。   卓越非常聪明敏锐,也非常缺乏耐性。   如果是在平时,她还能凭着军人的本能,警惕一切不怀好意的挑拨。而在今天,她因情绪上的不稳定,而格外放大了这本就明显的弱点,很轻易地就受了杨力及其下属的言语挑衅,在衣香鬓影的会场上,瞬间变作满身杀气的煞神。   若不是卓扬恰好应邀前来,在事态严重前将妹妹带走,卓越的拳头已经招呼到杨力的身上去了。   ——   汽车一路飞驰,卓扬凝着一张俊脸,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。   除了在宴会上对卓越的一句呵斥,自他们匆忙离场后,这青年几乎没再开过口。   卓越耸拉着脑袋,怏怏地坐在车后面,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。那里头的一把手枪,早在上车之时,就被她的兄长给没收了。   卓越扭头去看车窗外的夜色,脊背挺得笔直,嘴角撇了几下,终究连半句话也不敢说。   如果此刻她还不明白,卓扬显而易见地动了真怒,那么也就不必做他的手足了。   到了卓公馆,还来不及进房间里去,卓扬就在院子里教训起自己的妹妹来。   “小越,你今天的作为,实在叫我太失望了!你把你自己的声誉、卓家的声誉置于何地?”   卓越不敢反驳,喃喃说道:“那些人讲话太难听,我就是一时气不过,才动起手的。”   “不必狡辩了!”   “你以为,你做的那些事,我都不知道么?包括你找了很久的那个云霄生。”   卓扬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,看她那英气逼人的面容,看她眉间散发的强势气息,仿佛在他们还未长大的时候,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。   卓越并未察觉到兄长的异样,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。   “哥,你怎么会知道云霄生?我明明……”她蓦地皱起眉头,冷冷问道,“是不是小江?哥,是小江告诉你这些事的?”   卓扬见她眉间怒气浓重,为妹妹这急躁的性子而暗暗叹息。   “到了这时,你还有立场去责怪别人?我是你哥,关于你的很多事,爸可能不了解,要瞒过我,却不那么容易。”   “就算没有阿荣告诉我,终有一天我也会知道的,小越,阿荣不是你的仆人,并没有替你保守秘密的义务。”   卓扬深深看着卓越,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,早已脱离年幼时的模样了。   他惊觉自己已记不起卓越小时的模样,心中顿生唏嘘之感:   “妈走得早,爸那时又很忙,我知道,你心里一直有很多委屈。卓家是个严肃刻板的家族,那些年对你的管教,都太严厉了些。”   “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,妈临走的那天晚上,曾经对我说,妹妹年纪还那么小,脾气又很乖,恐怕要被人欺负……让我一定保护好你呢。”   性情沉稳的青年忽的叹气,当回忆起这些往事,他眸中竟有些微湿润,   “我那时在妈的床头发了誓,说一定不会让你受苦,但后来……我终究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,连自己都顾不好,就更照顾不了你了。”   “要是妈还在的话,也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了。——小越,我希望你能活得快乐,而不是一味地去努力,去拼命。”   卓扬一提起他们的母亲,卓越的脸色就完全变了。   “妈是被卓家害死的!”   卓越红着眼眶,冲卓扬低声喊道,“这个家从不知爱人,只知道利用!妈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家务事,看那么多的账目,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会儿,又要陪爸去参加社交,整天这个饭局,那个舞会的……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,妈又怎会积劳成疾?”   她越说越没了忌讳,无意之中又扯到了兄长的婚姻上,   “难怪那个傅家小姐要跟哥解除婚约,恐怕她也是看透了卓家的本质,知道卓家要哥娶的,根本就不是什么妻子,而只是一个任劳任怨的高级管家!哥,你不也……”   “啪!”   在卓越还要继续抱怨下去时,面色如铁的卓大少终于动容,扬手打了她一巴掌。   “哥?”   卓越捂着自己的脸颊,一时几乎懵了。   那一巴掌力道不轻,她只觉得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,一直疼到了心底。   在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,卓扬向来只有爱护她,却从未对她动过手。   这个时候,卓越心里难受的很,几乎想拔腿就走,却在想到另一个人时,猛地咬紧牙关,双膝一弯,就跪在了卓扬的面前。   “哥,如果你认为我已经无药可救,就忘掉你对妈的承诺,不必再袒护我了。”   卓扬面上依然冷淡,却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般,眸光中流露不小的惊异。   卓越的话,让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。   果然,卓越跪在他面前说道:“云霄生我非救不可,萧敏我非得到不可,这两件事,就算你反对,我还是会去做到。   卓扬置若罔闻,“小越,你先起来。——这像个什么样子?”   卓越固执摇头,因为心中的倔强坚持而向兄长低头请求:   “哥,我求你帮我想法子救出云霄生。我知道他是你的死敌,也知道这事不怎么好办,可他毕竟是我喜欢过的人,也是……萧敏最崇拜的二哥。”   这女子垂下高傲的头颅,低声道,“就算哥不肯帮我的忙,也没关系,就算撤了我的职,我也要完成对萧敏的承诺。”   她微微仰起了头,面上因想到某个人而露出淡淡的笑容,“至于萧敏,我会靠自己的力量,把他找回来的。”   卓越那异常坚定的神情,让卓扬一时心思复杂,没料到妹妹竟会如此顽固。   他伸手抚平眉间的阴霾,正要开口说话,就看到了站在卓越身后不远处,一身戎装的英挺青年。   “阿荣?你怎么来了?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卓二终于自作自受了,啧,本来最近打算好好休息……结果还是来了一发。码字这种事总有种瘾头,看来我暂时还不能戒掉。晚安。 ☆、孤光     “哼,是我叫江少尉来的!”   卓将军从江嗣荣身后走出来时,卓越和卓扬都大为惊讶,而卓扬若有所思,立即想起了某些可能,面上因领悟某些真相而显得严肃凝重。   卓越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,只觉面前一暗,卓将军已经走上前来,对她劈头就骂:   “混账东西,看你都做了什么丢人事!玩忽职守、包庇反党、阳奉阴违、殴打同僚……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知分寸的女儿!”   卓越愣住,她之前刻意隐瞒的那些事,卓将军果然全都知道了。   她这时心绪混乱,没心情去反抗家长的权威教训,更没兴致以伶牙俐齿去反驳顶撞。   此时此刻,她竟还能略略分神,去想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温润书生。   她这神思不属的模样,比言语顶撞更让卓将军生气,   “军人膝下有黄金,卓中尉,你还跪着干什么?”   卓文不是不知道女儿暗地里对自己的评价,冷笑着嘲讽一句,“我可是不通人情的老顽固,被旁人知道了,又要说我卓文以权谋私,用特权来压制自己的女儿了!”   说完题外话,便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。   “就凭你和萧敏那点小伎俩,能瞒过谁去?”   卓将军原本并不想打击自己的女儿,但到了这种时候,他若不狠一点,这些小混账真当社会简单好混,只凭着一点浅薄的本事就敢胡作非为了。   他的女儿是与众不同,和那些帝国淑女相比,也更让他偏爱,但这可不代表他就能一味纵容,让她随心所欲地胡来!   “打从一开始,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,就是铭深那种散漫的性子,心里也清楚得很。——小越,你从小便不擅说谎,向来藏不住什么秘密,要打什么主意,有什么目的,稍一留意,我便能猜得到,而萧敏那孩子……他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。”   卓将军不由感叹起年轻人的轻狂大胆。原本都是老实孩子,偏要动这么些多余的心思,还真是应了那句“无知则无畏”。   卓文再回想方才儿女间的对话,亡妻的音容笑貌一时浮现眼前。   他于这事上确有愧疚,但内情却并不如卓越所说的那样不堪。他今日才知女儿对自己、对卓家到底有怎样的偏见!   那些放肆的议论,让这沉稳的帝国将军心中生出无奈的愤怒,脸色微微地沉下了,呵斥卓越道:   “你还有脸提你妈!你妈希望你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,你现在做到了么?我卓文的女儿,可以不聪明,可以不坚强,却不能稀里糊涂!”   “如果你妈尚在人世,见到你这副样子,必定失望极了。”   卓越原本毫无示弱的打算,但听到父亲责骂她的话,面上一怔,便垂头不语了。   她从未想过,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,只是一味抵触这个家,抵触那些挡住她自由的束缚,却不管其他。   而她更未想过,她的母亲一生其实毫无怨言,也希望女儿将来坦荡快活,而不是成为满腹怨恨的叛逆子。   卓文轻声叹气,语气稍缓:   “军部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,这段时间,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反省,听到没有?”   按照以往的经验,这就是要关卓越禁闭的意思了。   话音刚落,卓文便淡淡地瞥了江嗣荣一眼。   而后者立即走到卓越身边,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副手铐来,干脆利落地锁住了卓越的双手,站在卓越身后牢牢制住了她。   这情形来得突然,卓越几乎目瞪口呆。   等她回过神来,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铐,便马上挣扎起来,满脸不服:   “这真是滑稽!我已经二十几岁了,你凭什么管我?!又凭什么要把我关起来?!”   “只要你还是我的女儿,我就有权力管你!”   卓将军冷笑一声,低声吩咐道:“阿扬,江少尉,你们两个现在就把她送到房间里去,没有我的允许,不准她踏出卓家大门一步!”   ——   卓越这辈子,还是头一次尝到心急如焚的滋味。   她满面烦躁地抓着一头短发,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那军靴落在地上的沉沉声响,从她失去人身自由后,就一直没停止过。   连一旁稳稳坐着的江嗣荣,都要佩服她的好体力了。   这都几个钟头过去了,这女人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,简直让人怀疑,她是否想把脚下的地板踏穿了,好钻出个地洞来逃将出去。   “老大,别这样烦恼了。”   江嗣荣神色淡然地劝道:“如今想什么都是白搭,将军的近卫军就在公馆里守着呢,你还是坐下来休息会儿吧。”   卓越此刻才正眼瞧他,没好气地说道:   “那些近卫军被我爸放权给你,现在可都是听你指挥的。——小江,你也忒不够意思了,竟然联合我爸一起暗算我!”   她活动了下手臂,早在她被“押进”房间时,那手铐就被江嗣荣除了去。   “小江,你知道不知道,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死板。这做人哪,还是机灵点儿,活络点儿,才有前途……”   卓越说着眼珠一转,看向江嗣荣的目光便有些不怀好意了。   她知道江嗣荣为人正派,本不想从他身上下手,可现在天堂无路,地狱无门,对现在的困境,她是一点辙也没有,实在顾不上那许多。   “小江,你就让我出去吧,我一定要去救萧耘,也一定要去找萧敏。”   “萧敏的二哥,就是那个复兴党的萧耘,原来就是云霄生。你是知道我的,云霄生的事对我很重要……”   卓越一口气说了大半个钟头,又是爆料又是求情的,直说得口干舌燥,完全词穷,愤愤地走过去倒茶喝。   啧,想当初萧敏那话篓子,成天在她耳边谈这说那的,一点不见疲意,换成是她自己,却觉说话果真是天底下最耗费体力的事情,连脑子带身体,全都累得要命。   江嗣荣却如石头一般,任凭卓越好话狠话说尽,都毫不动容:   “老大,抱歉,没有卓将军的命令,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。”   他这话刚说出口,卓越眉间戾气大起,冷冷一笑,手中的茶碗就摔在了桌上,瞬间裂成无数碎片。   “江嗣荣,你当真不帮我?”   江嗣荣从沙发上站起身来,眸光沉沉地直视她,一点松动的态度也无。   “老大,军令如山。”   去他的军令如山!   卓越气急之下,拔出枪来,直直指向软硬不吃的冷硬青年,口不择言道:   “就算是天皇老子在这,小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!江嗣荣,我今天一定要走!你如果还是不让,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!”   她这番威逼的话还未说完,却面上愕然,看着江嗣荣在同一时刻抬起手臂,手上赫然是一把手枪。那黑沉沉的枪口散发冰冷气息,仿佛是能吞噬人心的黑洞。   卓越眸光微颤,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:   她从未想过,会有一天,他们要这样彼此为敌,针锋相对。   连日以来的歉疚、担忧、后悔……种种情绪,早已挤压在卓越的心底。   此时此刻,被困笼中的烦躁被无限放大,瞬间击溃了她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,促使她像个发狂的狮子一般,一把摔了手枪,拳头重重地打在江嗣荣的胸前。   这一拳仿佛是一个信号,江嗣荣只觉胸口隐隐作痛,心头的苦涩更是无法言说,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后,索性也摔了手上的枪,与卓越厮打起来。   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。   在圣西军校的那些年少时光,他们之间常常互相切磋,或者连切磋也不算,有些只是因为少年意气而生出的打架。   但无论他们当时打得多么凶,多么互不相让、怒气冲冲,过后总能一笑泯恩仇。   男人间维持友情的方式,打架也可算其中一种,而这方式,对卓越这种另类同样适用。   而江嗣荣隐隐觉得,这一次的事,并不是两人打一架就能解决的。   几遍已经开始绝望,他仍认认真真地迎战,直到卓越渐露败象。   他原本是赢不了卓越的。   但现在的卓越状态十分糟糕,急躁冒进,连连失误,竟很快就被江嗣荣占了上风,利落地制住她的身躯,顺势将人狠狠压倒在地。   这是他第一次赢她。   这青年从未在卓越面前如此强势,也许很多年后回想起来,这一刻于他依然弥足珍贵。   江嗣荣凝目看身下的人,并没时间去想更多,忽地俯身逼近,呼吸急促不稳,   “卓越,卓越……”   他喃喃叫她的名字,语气里满是缱绻柔情。   “江嗣荣,你混蛋!快放开我!”   卓越突然生出不祥预感,江嗣荣今天似乎很是古怪,让她想起一件不愿正视的事。   于是,她满脸通红,在他身下挣扎地更加用力了。   他妈的,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?!   “咳,小江,有话好好说,你先放开我。”   卓二少向来能屈能伸,索性放软态度,用尽量温和的语气,安抚这突然陷入狂暴状态的青年。   她说服自己去相信,小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,本性还是很纯良的。   可惜这只能是自欺欺人,青年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,几乎要侵入她的呼吸中。   卓越窘迫之际,下意识地睁开双目,试图以英气而魅惑的眼波挽回局面,却完全来不及,反而适得其反。   青年为她眼底的光芒所惑,眸中幽暗,蓦地吻上她的眼睑,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眼前,让她大感不妙。   这家伙,不会是要非礼小爷吧?!   卓越心里一急,手下便毫无节制地,一拳拳打在江嗣荣的肩上、背上,比往日的力度更大上几分。但青年却毫不为这疼痛所动容,我行我素地继续动作,近乎虔诚地以唇舌膜拜她英气的眉,挺直的鼻梁,然后……是她的唇。   “小江,你要干什么?!你要……唔……”   当那温软的舌,试图探入她的口中时,卓越无法以武力脱困,却索性松了口,让青年大肆入侵,闯入她的私人领地,作出难得柔顺的回应姿态。   她的这一妥协,惹得江嗣荣愈加激动,凭着一股本能去肆意品尝,唇舌迷乱交缠,几乎心碎神迷。   卓越蓦地睁眼,垂目看青年泛红的脸颊,低低呻/吟一声,手下蓄足力气,齿间狠狠咬下去的一瞬,趁着他吃痛之际,拳头如风而出,将他打得一个趔趄,连连后退几步才得以站稳。   卓越一恢复自由,立即远远站开,不想再靠近这个危险的人物。   江嗣荣微微低了头,手指有些颤抖地去抚嘴角的血迹,心头猛跳,激荡不已。   反观卓越,却一点儿也不激动,见江嗣荣神情怔仲地盯着自己的唇,低声咒骂一句后,便飞快地抬起右手,以袖口用力地擦拭嘴唇上的水渍,面上气急败坏:   “他妈的,江嗣荣,你小子可别太混!”   青年如梦初醒,抬起头恳切地看她,语气里无意识地带了些卑微的意味:   “……别去找萧敏,别去找那个人,好不好?”   哪怕只有一刻,就这一刻,静静地和我呆在一起,好不好?   卓越一愣,她突然发现,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眸里,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。   “江嗣荣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   褪去冷硬外袍的人,眼角溢出淡淡的柔光,因脆弱而显出惊心动魄的美:   “老大,我喜欢你。”   “所以,你能不能为了我……”   卓越已经冷静下来,断然摇头道:“不可能。”   她面上温和而无情,方才的旖旎痕迹全然消散,语气冰冷而笃定:   “江嗣荣,忘记这件事,我们还是兄弟。”   这女子的语气带了不容反驳的压力,听到对方的告白,面上也毫不惊讶,显然是早已知晓了江嗣荣的心思。   “原来,你早就知道了。”   江嗣荣心中仅余的一点火光,仍在徒劳挣扎。   如果感情能轻易改变的话,就好了。   他的自我改变很成功。   在人生的前半段里,他毫无留恋地舍弃了过往,舍弃了那个软弱胆怯的自己,成功变作了内敛冷静的江少尉。   可他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感情,无法舍弃这段明知无望的单恋。   思及往事,江嗣荣不由轻轻笑了起来,眼底几分苍凉:   “如果我不愿呢?是不是就连兄弟也做不成了?”   卓越不置可否,只沉默站在窗边,眸光定定朝外落去,并不正面回答。   窗外天色很暗,乌云密布,漫天的阴霾朝人间压下来,让人的心越发浮躁。   卓越突地叹息,   “江嗣荣,我们认识多少年了?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,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,如果我们之间能有其他的关系,早在景陵的那时候,我就会给你个交代……”   往昔的点滴蓦地被忆起,从消逝的青春岁月,涌动着飘向她和他。   卓越还记得,当她察觉到江嗣荣对自己的心思时,是多么惊诧和无奈。   她不是没想过,与这青年恋爱的可能,但每当她说服自己迈出第一步后,便再也无法继续前行。   于是她渐渐明白,江嗣荣不是那个人。没有别的原因,只是感觉不对。   “呵,我明白了。”   江嗣荣突然打断她道,“老大,你走罢,趁我还没改变主意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回来啦~上班偷偷来一发~从今天起恢复更新进度哦~~下章儿子会出场滴~~ ☆、后悔     到这种时候,卓越反而有些踟蹰了。   她快步走到门口时,突然停下脚步,蓦地回首。   眉宇间浓浓的悲哀和颓然,深刻地停留在青年俊秀的面上,来不及收回,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流露在她眼前。   卓越心中震动,方才的冲动一消而散,因自己这不顾兄弟义气的作法而吃惊,英气的眉微微皱起,“不,小江,我不能这样做。”   “我这是怎么了?居然会为了爱情就不顾兄弟……”她暗自思索起自己的反常,“我真是昏了头了,怎会想做出这种事情来?”   江嗣荣却心意已决,反而要推她一把,让她去找寻那得来不易的爱情。   “老大,你不必内疚,就当我是报恩罢,那年在江北,如果不是你去救我,我早就成了土匪山下的一堆白骨了。”   “何况——”   青年半倚在墙边,从衣袋里掏出香烟与火柴,自顾自地点了烟,开始吞云吐雾。   “很多人和事,早就和当年不同了。”   卓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,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烟气围拢住的江嗣荣,看这青年一改往日的正经模样,如寻常的纨绔子弟一般慵懒吸烟,漫不经心地朝自己勾出一抹笑来。   这人……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江嗣荣么?   “老大,还记得上次你受处分,丢了讲武堂推荐名额的事么?”   江嗣荣低垂着眼悠悠吐出一股烟气,“告密的人不是范如铮,也不是你的其他对头,是我。”   “萧敏被抓那件事,也是我及时通知了范如铮,他才能把萧三少当场抓住的。”   “小江,你……”   卓越吃惊极了,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,神色变了又变,才长叹一声,以另一种冷静的目光,重新去审视她一直视为亲密兄弟的青年。   江嗣荣似乎很是满意她这反应,很快又微微笑了起来:   “老大,其实我是一个很卑鄙无耻的人。你不必为了我这种人而感到内疚,不值得的。”   他说着侧过脸去,不叫卓越发现他笑容里的深深嘲讽。   “卓越,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。”   一室沉默。   “快走吧,萧三少还在等你去找他。”   江嗣荣手上一支烟将要抽完,见卓越还未离去,他有些意外地掐灭了烟头,任那微火灼热自己的手掌,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。   他要自己明了,这场无望的单恋,并不会因为某人的心软而有丝毫转机。   “趁着我还能控制局面,你倒是赶紧走啊!”   卓越迟迟不动,江嗣荣终于着急起来,难得低声骂了句脏话,伸手捉住她的肩头,大力推搡着人往外头走。   宛若雕塑般的女子终于动容,   “小江,我不能这样做。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内疚,我卓二……”   “你们两个不要争了。”   卓扬凝重着脸走了进来,也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。   “哥,你怎么来了?”   卓越满脸颓然,而江嗣荣也已经松开了手。两个多年好友讪讪住手,在卓大少责怪的眼神下简直抬不起头来。   “小越,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。”   卓扬首先给妹妹打了预防针,然后才接下去说道:“你的萧敏这回可让人大跌眼镜了!他不知使了什么神通,仿佛是找了外国援兵,竟然硬生生地从国安局的重监牢房里救走了萧耘,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哪。”   卓越和江嗣荣面面相觑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。   而卓越睁着一双犀利的眼眸,紧紧盯着自己的兄长:“哥,你话还没说完。”   卓扬果然点头,“这件事的复杂程度,你们都是明白的。这次劫囚行动,萧耘伤势很重,可能已经被送去了国外治疗,顺便躲避国内的通缉。而萧敏……”   他突然顿了一顿,颇有深意地看了妹妹一眼:   “萧敏也受了重伤,只是不知是否与萧耘一起出了国。”   卓扬话音未落,便觉肩上一重,却是卓越伏在了他的肩头,低低说道:   “哥,这真的是个坏消息。”   她只说了这一句,面上便掉下泪来。   老天,就算她这辈子做过的混账事太多,也请冲着她一个人来,何必要一再伤害她爱的人呢?   卓越深深地后悔起来,后悔许多事。   而原本,在她卓中尉的字典里,是没有“后悔”这个词的。   她默默流泪,卓扬和江嗣荣便也默默相陪。   寂静的房间里,时钟“当当当”地开始报时,那浑厚的钟声,终于掩住了女子细微的啜泣声。   夜,已经降临了。   ——  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,霍令辰挽着程咏薇的手臂刚进了会场,宴会的主人便过来打招呼:   “霍四少,今晚怎么有空赏光?”   男人的目光落在青年身边的女子身上,目中微微含了一点惊异,笑容也暧昧起来,凑近霍令辰低声调侃:   “我说四少如何肯大驾光临,原来是为了程大小姐。”   “秦珉知,你也稍微收敛点!”   霍令辰有些紧张地瞥了身边人一眼,见女子毫无异样后,才舒了口气。   面容俊秀的青年皱了眉,即便面露惆怅也依然英俊非凡。他看秦珉知并未被他的警告吓到,一脸八卦,跃跃欲试,终究还是忍不住嘀咕道:   “要不是卓二不能来,今晚咏薇的男伴也轮不到我来做……”   秦珉知见不得某人那与面部极不协调的哀怨眼神,暗暗憋笑憋得辛苦。   哦,原来这场约会不是霍四少争取到手的,而是——白捡来的。   不过话说回来……卓二那厮哪去了?   这几人边说边往会场深处走去,秦珉知一问起卓越缺席之事,就有不少熟面孔凑过来,   “是啊,怎么好久不见卓二少出来跳舞了?”   “我听说,二少又在卓公馆和卓将军对上了,马鞭都抽坏了一根了!”   “什么马鞭,明明当场就开枪走火了!”   “你们知道卓二少是为了什么顶撞卓将军的么,是为了美人!我敢打赌……”   流言这种东西,向来三人成虎,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恐怕连最厉害的小说家在场,也要感叹一句:这些人的想象力真是何其丰富!   而身为主人的秦珉知,非但没有圆场的意思,还笑眯眯地在一旁添油加醋:“卓将军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,卓二少闯的祸事一直也不少,上次还差点揍了警察厅的人……欸,霍四少和程小姐,你们两位一向与卓二关系最好,一定知道内情吧?”   霍令辰闻言,立马瞪他一眼:秦珉知你个损友!   卓越最近的那些破事,霍令辰和程咏薇是知道的,但却万万不敢实话实说。   卓二少在首都大名鼎鼎,若是他们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有损其形象的事……若是卓越知道了,定要埋怨他们不够朋友。   程咏薇一向聪敏,此时也不免语塞,不知要如何回答,干脆推说不知。   霍令辰不如她谨慎,也不知想了个什么借口,脱口而出道:   “你们都不要乱猜,卓越之所以这么些天没露面,是在家养伤呢。”   向来打遍军营无敌手的卓中尉,竟然能受伤?!   四周一片哗然,有些人还目光诡异地打量起霍令辰来:谁都知道,卓越虽在军中所向无敌,却唯独打不过霍中尉。   “不是我干的!”霍令辰被这些目光盯得浑身难过,只有继续胡扯下去,“前些日子,卓公馆有刺客潜入,卓二便是在那时受了伤。”   “哟,真的假的?”连秦珉知也吃惊地叫道,“这么大的事情,卓二居然不通知我?!”   霍令辰开玩笑地伸手捶他一拳,“她现在卧伤在床,自己都顾不上了,哪有力气通知你?识相的,即刻送个美人过去给人压惊,才够兄弟……”   “咳咳,令辰——”程咏薇见霍令辰越说越不像样,轻轻在他的手掌心捏了一下,眼神满是嗔怪,“我们还是去跳舞吧。”   霍令辰哪见过程大小姐这般模样,不由心头一荡,讪讪住了口,便拉了人朝舞池那边去跳舞了。   “抱歉!抱歉!”   霍令辰与程咏薇离开时,餐桌旁正有个侍应生不小心打翻了红酒,正在向被泼到的客人躬身道歉。   霍令辰毫无所察,程咏薇却心有所感地微侧过头,看了一眼那在收拾残局的年轻男人,只觉那人面容普通,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。   那侍应生手脚有些笨拙地收拾完毕,又被主管一顿厉声责骂,这才低眉顺眼地抱着一盘子玻璃碎片,轻悄悄地从会场上脱身。   他一旦走到角落的小花园里,就变了一副神色,伸手抹去面上几处伪装,露出一张清秀温和的面庞来。   这人想起方才霍令辰的那番话,一时怔怔无语,片刻后嘴角扬起,浅浅的笑意勾起了左颊的小小酒窝,配上他那一身洁白的衬衫与黑色领结,整个人显出纯良又温柔的气息。   “阿越,不管你愿不愿看到我,我都要再见你一面。”   月华初升,青年温柔地展开笑容,却不知不觉伸手去摸自己的左颊,眼角慢慢湿润起来。   如今知道她受伤了,他所有的不甘与抱怨都消去,心里唯有难言的情愫萦绕不去:   即使你不爱我,那又怎样呢?   阿越,此刻我只想见你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最近会日更。然后,我清明只放两天……><好讨厌最近迷上一声色俱佳的小哥,姓洪,名卓立。晚上在公车上听他唱歌,很是动人催眠。 ☆、成全     即使想见那个人的心如此迫切,萧敏在潜入卓公馆时,还是不可避免地迷了路。   哪怕是最真挚的爱情,也无法帮助一个无可救药的路痴,摆脱来自人间迷宫的折磨。   事实上,光是找到卓公馆的方位,就花了萧敏不少工夫。   卓公馆所在的景阳山区,乃是首都权贵居所云集之处,无论电车还是人力车,都无法真正进入那片高级住宅区。——达官贵人家家都有轿车,也不需要额外的交通工具。   等萧敏终于翻过围墙,小心翼翼地走在卓公馆的幽静小路上时,天色已暗沉如墨,大约已是深夜了。这个时候的卓公馆是寂静无声的,在外走动的仆人也寥寥无几,这于萧敏而言,是个绝佳的夜探时机。   但漆黑的夜晚,同时也给了萧敏更大的障碍:不知旁人如何,萧三少的路盲症,到了晚间往往发作得更为厉害,简直可以倒退到,连白天认识的路也变得陌生了。   皎洁的月光下,青年凭着侥幸心理乱走一气,不小心陷落在了卓家的花园里。   满园的玉树香花正沐浴月光,散发淡淡的清香气息,萧敏想起上回与卓越在这园子里的情形,不由笑了起来,伸手摘了一片青叶,放在鼻间嗅了一嗅,唔,果然有草木清香之气。   可到了下一秒钟,这青年却再也笑不出来了。   他脚步轻缓,眯着一双狭长的眼,眼神心虚地在四周飘来飘去,磨蹭了好一会儿,还是找不到出口,像个被困的小兽般,只能在原地团团打转。   萧敏不由暗自叫苦。   卓家的花园不是方方正正的欧式风格,而是与大宅一般,采用了古典式设计,讲求的就是一个“曲径通幽处”。园子当然十分古雅,可小径、假山、乱石那些的分布,不免就复杂了些。   等萧敏终于从园子里逃出来,摸索到了卓家主人们的卧房时,却又犯了难。   他根本没去过卓越的房间,又怎么知道到底哪一间才是卓越的闺房呢?   他不知房间的分布情况,便只有硬着头皮去一个个尝试了。   一楼似乎都是仆人们的卧室,那么再去二楼……正中间的卧房方位显眼,看起来很像是卓越会住的地方。   很好,有了大胆的假设,现在需要科学的求证了。   可要如何证实房间的主人是卓越,这实在很考验萧敏的探究经验和勇气。   萧敏心中焦急,稍稍想了想,便一时恶从胆边生,拿起在花园里捡来的石头,就往那扇半掩的窗户上砸去。   他一砸完窗户,就飞快地溜上楼去,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房门前,将耳朵贴在墙边,一颗心僵硬着憋在嗓子眼,几乎不敢轻易跳动。   如他所料,房间里开始有动静了。   只听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似乎有人从床上坐起身来,走到窗边查看。   那人大约是叹了口气,有意无意地说道:“唉,还是小越的房间好,偏安一隅,怎么都不会被吵到……”   听到那有些熟悉的语声,萧敏的耳朵不由一抖。原来他假设错误,这房间不是卓越的,而是卓扬的。   卓扬大致埋怨几句后,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尔后男人许久未曾出声,仿佛是回床上继续睡去了。   而趴在房门外偷听的某人,嘴角无意识地弯起,因这从天而降的指引而如释重负,抛却迷茫的眼眸,在暗夜中闪动微光。   耶和华保佑,他总算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了。   ——   “什么人?!”   这一晚,卓越因某些难解的心事而迟迟无法入眠,此时听到走廊上的声响,警觉地从床上一跃而起,飞快去按了电灯开关,房间一时大亮。   高手如云、遍地军人的卓公馆,什么时候也能招贼了?   啧,难道真被霍四那厮说中了,是有人前来寻仇?   她卓二与人结下的梁子不少,可那些人谁能有熊心豹子胆,敢把私人恩怨闹到卓公馆来?   卓家这几年行事低调没错,可那都是韬光养晦,和那些日渐衰败的没落家族大大不同。   卓越的心情本就不甚爽快,这样一寻思,心情只有变得更加恶劣,动作利落地穿上外衣后,便手持手枪,立即打开了自己的房门……   眉宇间满含煞气的女子,出手如电,一把制住那闯入者的咽喉,只用了三分力道,便迫得那人放弃了抵抗,任由卓越将冰冷的枪口抵在胸前,一时冷汗涔涔。   卓越冷笑:“身手不怎么样,倒是敢夜闯卓公馆?真是个勇士!”   那人似乎是她的格斗本事吓住,挠痒般的挣扎几下后,便放弃地垂下了头。   “哼,让小爷看看,鬼鬼祟祟跑到这儿来的,究竟是个什么人……”   而等她倾身向前,拉下那人遮住面容的风帽,便霎时愣住。   “……阿越,是我。”   身穿夜行衣的人,露出一张清秀文雅的面容后,无奈地自报身份,。   萧敏?!   卓越惊愕地瞪大双眼,喉咙间突然哽住,先前攒下的那些话,一句也说不出了,仿佛患上失语症。   她怔怔松手,立即又回过神来,伸手把人拉进房里,“你……先进来再说。”   昏黄的灯光下,两个许久未见的人,相顾无言,谁也无法先一步开口。   这情形叫萧敏想起了一句古诗: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   他明明十分地想见卓越,但等真见到了人,面对卓越那张喜怒难辨的俊美面容,他却又情怯了。   他忆起宴会上霍令辰透露的那番话,于是成功摆脱那股尴尬心境,目带紧张地上下仔细打量卓越,冒失地探问道:“阿越,你的伤没事了吗?”   “什么伤?”卓越一脸茫然。   “咦,你不是受了伤,只能卧病在床么?”萧敏疑惑地歪了头思考,眉目间也茫然起来,连那句“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有精神”也被他理智地吞了回去。   卓越先反应过来,   “你是不是听到了霍令辰的那些话?哎呀,那些都是胡话,是谣言!知道了没?”   “其实是我为了萧耘……和你的事,和我爸闹翻了,被那老顽固关在家里思过呢。”   她一下想到了某个关键处,漂亮的眼眸闪过无限光芒,在领悟的那一刻变得熠熠生辉:   “——萧子捷,你总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,才来我家里当刺客的吧?”   卓越的语气刻意带了点调侃,以防止青年看出自己的心思,而萧敏却丝毫没有察觉,只是尤为认真地点了头,承认道:   “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后,我总不能放心,于是过来看看你。”   他见卓越神色异样,马上又补充一句:   “放心吧,我这次来,不带有任何私人目的,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有关二哥的事。”   萧敏语气恳切,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开诚布公,与卓越谈论有关萧耘的近况。   “那天晚上,二哥在混乱中被子弹打中,加上旧伤复发……当时人就不行了。如今人已经被送到美国去治疗了,而凝玉姐……当然是一路相陪到底的。”   “按照如今的情势局面,二哥他大概是要在美国长呆一阵子了,不光是为了养伤,也是为了避避风头。如果你想见他,恐怕是不大可能了。”   “阿越,上一次,我对你说过,你的爱情我不强求。可是你对二哥的爱情,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,一味强求?”   萧敏悠悠叹息,不带个人偏见地分析起卓越的这场执着追求,诚实地告诉她其中的困难:   “二哥他心里,只有一个何凝玉,就算曾经有过什么别的人,也不是你啊,阿越。   何况,二哥他对你一直很有成见,想要一个厌恶你的男人,突然转变心意来爱你,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。”   卓越几乎没仔细听他的“友情忠告”。   自从萧敏突然出现后,她的心一直都处于呆滞状态,一双眼几乎是眨也不眨的,看着青年嘴角含着温柔的笑,用那种微微带了无奈的语气对自己说话。   她头一次觉得,这类平淡无奇的相处时刻,是多么的有意思,多么的让她安心,让她……感动。   仿佛在她的人生里,就应该有这么一个人,自然地站在自己的身畔,眉眼温和地与自己讲些无聊话,做些无聊事。   从前她感到厌烦的那些,如今看来已不那么讨厌,甚至有些让她着了迷。   这难道就是爱情对人的改变么?   萧敏还在絮絮不停地说着,卓越已经自顾自地出了神。   殷殷的目光落在青年修长的身躯上,让她一时惊恍,不过数日未见,这人居然瘦得这样厉害,也不知是如何有力气撑起那颗破败的心,在幽暗的夜色中,来赴这场为他人做嫁衣的约会。   她极力掩住眼底深藏的柔情,故作伤感地叹气道:   “唉,我当然知道萧耘是有心上人的,但感情这种事,并不由理智来控制啊。萧子捷,你说我强求,这话没错,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?”   萧敏丝毫也未察觉出异样。   他平静地笑了一笑,不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纸,靠近卓越几许距离,蓦地去握她的手,温热的指尖不经意地摩挲她的掌心,那短促的相触,叫两人心中俱是微微颤栗。   “我知道,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对二哥死心。这些年,你一直挂念着二哥,却还没有一个号时机,能好好与他见上一面罢?”   “这是去美国的飞机票,明天早上的,你按时出发,很快就能飞到太平洋的那头,去见你的心上人了。”   他的指尖渐渐变冷,不再流连下去,只轻轻地将那张机票放在了卓越的掌心。   明天早上?去美国?   萧敏这是要帮她去追萧耘么?   开什么国际玩笑?!   卓越面色大变,手里攥着那飞机票,忍住把这张薄纸撕碎的冲动,瞪着上头的内容,一时发怔。   机票上头大致显示了这些信息:标题写的是,中央航空运输公司购票证。乘客姓名那一栏,写的是“卓越”,而飞行日期那一栏,赫然写了是明天早上……   她逐行看完票上的内容后,脸色更加难看,手下暗暗用力,几乎要把机票生生揉碎了。   萧敏,你他妈的可真是个大圣人!   萧敏见卓越面色愈来愈沉,自动将她心情不佳的原因,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。   他微微苦笑一声,便告辞欲走:“你既然没事,机票也送到了,我该走了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卓二冷笑着掏出手枪,恶狠狠地瞪向作者:你特么的说好的甜蜜呢?!——作者哭着跑走了/(ㄒoㄒ)/~~ ☆、情浓     “不,你不能走!我不许你走!”   卓越心里一急,就去扯青年的衣袖,而萧敏淡淡看她一眼,坚决说道:“放手。”   “我不放!萧子捷,我是不会放手的!”   萧敏面无表情地使力挣扎,卓越则瞪着他拼死不松手,两相僵持之下,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响起,卓越因惯性而后退一步,手里握着扯下的半块黑色布料,一时呆立无语,只怔怔地望着萧敏。   萧敏见不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暗暗叹息一声,便主动投降了。   “好啦,我暂时不走了。”   卓越这才回魂,惊诧于自己方才的紧张失措。   这真是关心则乱。   就以萧敏的体力,能潜进来已实属不易,还想再翻墙出去?门都没有!   可是留下来,又能干什么呢?   萧敏微微撇过脸去,突然低声说道:“阿越,你还记得住在我家时的事么?看起来是一大家子人,热热闹闹的,却一直都少了两个人,二哥和二姨娘。”   “二哥的亲生母亲,早已不在人世了。”   他本不愿揭开某些不太光明的秘密,但既然到了这地步,索性便坦然起来,将自己心里的黑暗面展开给卓越看:   “其实啊,我小时候是很调皮的,或者说顽劣吧。有一次我在水边玩,不小心失足掉下水去,恰好二哥也在场,却没有去救我……后来,路过的仆人看到我在水中挣扎,就跳下水把我救上了岸。”   “为这件事,向来待人温厚的父亲,认为二哥冷血无情,罔顾手足性命,又怪二姨娘教导无方……后来,就渐渐冷落了二哥母子。”   “我一直不敢告诉父亲,二哥那天之所以不去救我,是因为他从小就怕水,就算下了水也无济于事,而二姨娘因为父亲的疏离,很快便忧郁成疾,早早地就去世了。”   卓越静静听了一会,忍不住插言道:“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,这件事本不是你的过错。”   萧敏叹气:“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。事实上,在年少的很多岁月里,我对二哥都是带了偏见的,真正醒悟过来,也不过是前几年的事。而这迟来的醒悟,早已对他们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……”   “姨太太生的孩子,受到的待遇远不如正房子女,二哥的日子本就过得勉强,没了二姨娘的照料,又背着对兄弟见死不救的罪名,明明身怀大志,却只能在家里闲着,对人做出无害闲人的假象来。”   卓越一时想到了别处,皱眉道:“老实说,萧子捷,你们家那些正房、姨太太什么的,真是碍眼,你父亲不是留过洋的人么,怎么还三妻四妾?”   萧敏摇头,“并非所有留过洋的人,都能换上新思想,有些人不过为了换一个光鲜点的外壳,哪里是为了学习新思想,振兴国家事业?”   联想自己在国外的那些见闻,他更是感慨丛生:   “要是这国家的人,能把舍弃旧衣的勇气,用在放弃那些固有的陋习上,那么国家的兴盛,一定会更容易些。”   “我们的国民,外在上是容易受国外熏陶,继而主动去改变的,内在的那些旧观念却根深蒂固,想要改善,实在具有万难。”   “二哥他从小便多才多艺,原本我是要他与我一同去英帝国念书的,他那时却沉迷于演戏,我无法,便只有一个人去了国外。而等我毕业回来时,二哥已经变成了一个让我辨认不出的人。”   “我不知这变化是坏是好,只知二哥比以往开朗自信许多,心胸也更开阔,竟能十分平淡地,与我说起以前那些受欺负的事。这样一想,我便安心了,二哥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,我自然为他高兴。”   ……   “二哥他半生飘零,临了却又落得如此结局,我实在不忍心,让他的理想就这样消散了。二哥他该是为心中信念坚守一生的那一类领袖,而我能做的,就是尽我所能,追之随之……”   卓越神色复杂起来:“所以,你要帮他完成他的理想,却将自己的本心抛弃,去做这样没有希望的事?”   “呵,萧子捷,你还真是糊涂。”   她心中一时百转千回,滋味难明。   萧敏啊萧敏,你说我执念太深,你又何尝不是?   难怪,他从不与她在复兴党的事上多作争辩,每每受她严词教训,他亦毫不动容。   因为那天真而又飘渺的理想,原本就不是他自己的。   萧三少这样聪明,又怎会不明白卓越说的那些道理?   萧敏,你真是个傻瓜。我也是……   卓越觉得,他们都傻透了。   人在年轻的时候,总是容易做一些傻事。   当以后回忆这段年轻往事时,也许会匪夷所思,不知当年的自己,为何竟能这样盲目地抛洒热血与豪情。   而奇怪的是,虽然事后会觉自己傻得透顶,但却不会后悔。   这也是人生的一种妙境了。   ——   一番推心置腹后,萧敏犹豫了下,还是从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,递给卓越:   “二哥他最爱照相,却不爱在镜头前笑一笑,我替他拍了那么多的照片,也只有这张是笑了的。”   卓越以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接过那照片,仔细看照片上男人的黑白轮廓:   眉似远山、目似朗星,当得上器宇轩昂、玉树临风的赞美,的的确确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美男子。   但又有些许不同。   也许是她知道了这人的真实身份后,那带着神秘的惊艳感便不复存在了。当初的惊鸿一瞥,在她的脑海中不再鲜明,甚至变得模糊起来。   卓越愣愣盯着那照片看了一会,为自己心中的平静而讶异,不由扪心自问:我为这人痴迷数年,朝思暮想,求而不得……这种种疯狂,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?这究竟可以算□情么?   卓越为自己从前的那段感情而迷惘了。   而她兀自苦思之时,并未看到萧敏那了然般的眼神,当然,也更未看到青年眼底那转瞬即逝的淡淡无奈。   等她迟钝地察觉到了这一点,站在窗边遥望无边夜色的青年,面上满是怅然若失。   卓越忍不住朝他靠近,去握他微凉的手指。   她面上发红,语焉不详:   “萧子捷,你是魔鬼吗?还是你有什么巫术?我听说,外国有很多女人都喜欢做……神婆?所以会对人施法,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爱上自己?”   萧敏不明所以地扑哧一笑,“你说的是巫婆吧?”   他习惯性地道出西方巫女的典故,刚科普了几句,就意识到了什么,蓦地住口,“啊……抱歉。”   卓越这次难得没有计较他的“聒噪”,面上虽有些窘迫的红晕,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地朝着萧敏看去,那炯炯目光盯得青年不自在起来。   “管他巫女神婆的,萧子捷,你这家伙一定学过那些歪门邪道!   女子的眸光晦暗不明,“——不然,我怎么会迷上你种男人?”   萧敏失笑,某人对书生的成见还是那么深。   “知识分子虽无武力上的优势,但胜在心思纯粹,若是钻研学问,便可一辈子埋首故纸堆,这样认真的一颗心,不正是你们女人喜欢的么?”   “更何况,自古才子多风流,知情识趣,最懂女人心,你若想风花雪月,罗曼蒂克,我们文学系的男人会使的手段可不少,保证满足你们女子这爱浪漫的心愿。”   卓越瞥他一眼,罗曼蒂克?风花雪月?   她卓二若是也能称得上是女人,也能爱上什么罗曼蒂克,那这满城的淑女都要大呼万岁,从繁文缛节里解放了!   萧敏当然知道这女子此刻心中所想。   他以温柔目光深深看她,目光依恋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摇头叹气:“阿越,你实在太低估自己的吸引力了,尤其是——对我的吸引力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便觉腰间一紧,却是被卓越伸臂揽住,一个施力后,仰面躺倒在了床上。   卓越握着青年的腰不放,占有性地手下一紧,将青年向自己胸前推近,宣告自己的领土权般的,低沉而煽情地贴上青年的耳垂,低柔轻语:   “萧子捷,爱老……虎油。”   恩?爱老虎油?   “应该是I Love You吧?”   萧敏本不该在这时分神,但某人的英文发音着实生硬,便忍不住问道。   “他妈的,这英文怎么这么难?!”   卓越又烦躁地耙起头发,索性舍了最后的那点矜持,“重来一遍,重来一遍!——萧子捷,其实是我爱你啦!”   卓越蓄谋已久的英文表白,虽被她搞得一团糟糕,但总算是十分顺利地,把自己的心思正确地传达给了对方。   萧敏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句话的含意。   他心中涌起很多复杂的情绪,又因面前突然出现的大红脸而忍俊不禁,轻声笑了出来,面颊的酒窝若隐若现,十分漂亮。   “萧—子—捷—,不准嘲笑我的英文!”   卓越顶着一张涨红的脸,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后,便负气地哼了一声,张口咬住青年的面颊,先以唇齿蹂躏之,继而又伸出灵活的软舌,去舔舐那面颊上凹陷的小小酒窝。   萧敏嘴角含笑,眉眼乖顺地躺在床上任女子调戏时,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些经历,不由疑惑发问:“阿越,你真的爱我吗?”   “当然是真的,比真金白银还真!”   卓越一边动手揉捏青年白皙的肌肤,双唇也若即若离地贴过去,语气含含糊糊,“你如果还不相信,我就发个誓好了……唔,如果我卓越对萧敏不是真心,就……罚我一辈子都进不了讲武堂,被我爸抽鞭子,被霍四他们嘲笑……”   这么敷衍的语气,到底算哪门子的发誓?   萧敏失笑,却是一下吻住她的唇,缠绵缱绻之际,也含糊答道:“卓越,我对你也是真心。”   青年的眼神一旦认真起来,就显得格外招人:   “阿越,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对你施了仙法,但或许你也对我下了蛊药——我们两个,谁也没吃亏。   “小爷明明就吃亏了,你有什么好的,我非得喜欢你……”   卓越恼怒于自己被他诱惑,心中大窘,突然挣扎起来。   萧敏这回却不生气了,只纵容她在自己怀里张牙舞爪,任凭她那颇具力道的拳头,飞快地打在他的身上,却毫不躲闪,面上笑意深深,甘之如饴。   “阿越,谢谢,谢谢你也爱我……”   他低声说道,眼中掠过晦暗光芒,忽然发力,一下扭转男下女上的局势,将卓越重重压在了床上。   “萧子捷,你敢跟我耍流氓?!”   卓越又气又急,又不敢使力打他,他身上的旧伤还未愈合。   于是,萧敏轻轻松松地就扑了过去,笑容竟有些无赖:“阿越,我这辈子就只想对一个人耍流氓,你——可要珍惜哪。”   “好啊。”   卓越忽然说道,她也不挣扎了,索性大大方方地摊开整个人,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萧敏的面前,作出任君品尝的姿态来。   她的眼里哪里还有半分怒气,眼波暧昧流转,竟是在朝他放电。   而同一时刻,萧敏的目光蓦地暗下,隐隐含了未知的危险,慢慢朝着卓越逼近……   也许是房内的动静太大了些,在这两人兀自纠缠之时,却有人被惊动了。  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,走廊上的灯被人“啪”地打开了,有仆人在外头叩门,轻声询问:   “二少,我好像听到里头有什么声响,您没事吧?”   “嘘——”   卓越突然面色大变,伸手就去捂萧敏的唇,然后清清嗓子,故作平静地朝门外说道:   “没事,是我一时睡不着,就起来在房里练了一套拳。时候也不早了,阿简,你快去睡吧,有事我会拉铃的。”   门外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声:“没事就好。——那么,请二少早些歇息,如果实在想练拳请去练功房,老爷吩咐过,卧室不宜习武。”   卓越撇了撇嘴角,按捺住性子答道:“知道了,阿简,你还是赶紧去睡吧。”   那仆人似乎是低低应了一声,走廊上的灯又被关了,富有规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……   卓越顿时长舒一口气,重又瘫在了床上,而萧敏也顺势躺到了她的身边。   于是,两人并肩而躺,很快变成相对而卧。   经过方才之变,这两人心思回复澄明,一时也没了继续做某件事的兴致,只耳磨厮鬓一番,如同相处已久的夫妻一般静静温存。   萧敏回味起卓越方才那如临大敌的模样,一时觉得有趣,眉眼间又是满满的笑意。   “原来你家的仆人都这么一本正经,对主子管得很宽哪。”   他的笑容里带了无意识的魅惑,眸光流转间,不觉流露出罕见显现的狡黠一面,竟叫卓越一时看得呆了。   “萧子捷,我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你的了。”   卓越喃喃说着,伸手细细去抚青年焕发风采的眉眼,   “你暴露身份的那天晚上,我差点死在你的子弹之下,心里正想着,复兴党到底什么时候,请了这样厉害的狙击手……就在那个时候,你出现了。”   “那个与平时不一样的你,真的很漂亮……”收到萧敏不满的目光后,某人哽了一下,便乖乖改了词,“很好看,很英俊!”   “反正当时我是挺想一亲芳泽的……哎你瞪我干啥?哦,你是男人,不该是一亲芳泽,我又说错了……”   一刻钟之后。   卓越怒气冲冲地从某人身上跳下来,与那总是纠结字句的迂腐书呆子拉开距离,横眉低叫:   “敢嫌弃小爷?萧子捷,我可不是搞文化的,你爱听不听,不听拉倒!”   她抱臂而立,显示了自己的坚决立场,却不料某人休息一番后,精神大振,随之下了床,主动上前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。   “阿越,你知不知道,看到你不快活,我的心便也惶然起来,不能安宁。——别生气了,好不好?”   卓越被萧敏抱在怀里,闻言浑身一颤,心头开始发毛……老天爷,她简直要被萧敏的肉麻情话击败了!   她实在没有想到——   一旦超越了原本的暧昧,真正确定下两人的情侣关系后,萧敏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火热激/情,无论是在言语上,还是……在行为上。   果然如萧敏所说,文学系的男人若是想要展现浪漫手段,实在叫人震惊哪。   而以她卓二的一贯作风,反击萧敏这肉麻作派的最佳方法,就是比他更肉麻!   卓越想明白后,便得意一笑,放肆地送出电力十足的含情眼波,眉目各处皆是温情脉脉,尔后便伸臂搂住萧敏的脖颈,仰首深深吻上青年的软唇,以实际举动,证明自己对这段恋爱的热情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卓二瘫在萧三身上蹭啊蹭,一脸满足地朝作者挥挥手:小爷甚是满意,某人你可以撤了。作者喜极而泣,含笑爬床睡觉……——半夜更文的桑不起啊= =ps:假期愉快哟~~~ ☆、深爱     夜深人静,月朗星稀。   卓越以拳头抵在颈间,修长的身躯侧卧在床上,含笑凝视身边闭目假寐的青年,扬唇一笑,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电灯开关。   “啪”的一声后,卓公馆的最后一盏明灯熄灭了。  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,萧敏早已累得要命,此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,恨不得立即沉入梦乡,睡出一个地老天荒才好。   而卓越却一点儿也不累。   她在卓公馆里窝了好些天,那充沛极了的精神,正愁没地方发/泄,纵使夜光沉沉,她的眼眸却在黑暗中熠熠生辉,如同最耀眼的星辰。   萧敏原本快要睡着,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热切注视,眼皮挣扎着张开,勉强恢复了些清明,低声问道:“阿越,你怎么不睡?”   青年的语声温柔依旧,因疲倦而带了点沙哑,像只软软的小刷子,在卓越的心头轻轻拂过,撩拨得她心里微微发痒,漂亮的眼眸在暗色中亮得惊人。   萧敏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,几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,不由伸手去蒙住她的眼,喃喃抱怨:   “阿越,别再诱惑我啦,我真的很累了。”   卓越趁机吃了几下豆腐,将萧敏的手拉下来握住,力道刚好地缓缓摩挲,以打商量的口气说道:“再陪我说会儿话,我就不烦你了,怎么样?”   萧敏闻言一愣,怔怔望着她的面容,他虽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,却感受到了女子散发出的寂寥气息。   越是骄傲的人物,也就越是容易寂寞。   一路坚强长成铁血军人的卓越,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。   他闭了闭眼,掩饰眼角的些微湿意,狠狠咽下瞬间涌起的种种怜惜与心疼,无可奈何地笑道:“好,我再陪你聊会天。——就一小会儿啊,我可还带着伤呢。”   他笑意未消,就感到手掌心传来一阵凉意,心跳顿时一滞。   “阿越……”   卓越正紧紧抓着他的手,以沉默的眼泪,熨烫他的心。   卓越活了二十个年头,却从未有过与人同床共枕的经验。   她只知道,和萧敏并肩躺着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,感受彼此的呼吸声,便觉得一股甜蜜的悸动,在这房间的上空萦绕不去。   因为某个人的存在,这间卓越住了多年的卧房,终于摆脱冷冰冰的气息,变得暖和起来了。   看着怀里正哭得厉害的人,萧敏既感心疼,又有些啼笑皆非:   他从未想过,卓越也会哭,还哭得抽抽噎噎,几乎上气不接小气、涕泪横飞……这样孩子气的女子,还是那个曾朝他举枪宣战的卓中尉么?   萧敏不甚自在地抚了抚女子的脸,硬生生地收回那句“别哭了”,低声说道:   “心里难过的话,就哭出来罢。”   “萧敏……你他妈的就是个大混蛋!”   卓越果真哭得更厉害了,蓦地掀了被褥,长腿一抬,就跨坐到了青年的身上,将人牢牢压在身下。   “你是傻了么,跟人动手也不知道躲?竟然还敢让自己受伤,存心吓我是不是?!”   她边哭边骂,迷迷糊糊又去寻男人温软的唇。   “伤口……是在这儿吧?”   卓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处,毫不脸红地就想扯开萧敏的衣服,仔细将那处伤口看个究竟。   “哎,你别……”   萧敏哭笑不得地想要制止,“我来之前已经上过药了,你可别添乱!”   卓越狐疑地瞥他一眼,目光在那酡红的面颊上停留,“萧子捷,你的身体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了,现在才想起来害羞,有意思嘛?恩?”   毫无芥蒂的肌肤相触,让这两人心神荡漾,不由自主地发出深深的叹息。   卓越眸光转黯,因想起前事而语声低哑:   “明知道小爷爱犯糊涂,也不早点提醒我,还让我去追求你二哥!你都那么喜欢我了,还要做大善人,萧子捷,你是傻瓜还是笨蛋?”   萧敏心里一时甜苦交织,唯有叹息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。”   卓越的动作僵硬了一下,伸手胡乱抹去面上的泪水,   “不,错的最离谱的,其实是我。”   “萧子捷,要是早点和你恋爱,那得多快活!连我都会这么难过,那么一直以来,你的心岂不是痛苦极了?”   “对不起,都怪我,怪我没有早点发现……自己早就喜欢了你。”   萧敏百感交集之际,正要开口,却浑身一僵,几乎要屏住呼吸:   “阿越,你……在干什么?”   卓越在他身上稍微坐起来些,得意地继续伸手往下摸索,手指恶意地四处作怪,直到发现了某个有趣的现象,“嘿嘿”地笑了起来:   “萧子捷,你就别装啦,男人的那点事儿,我还能不清楚么?”   ……   翌日早上,在卓扬与程咏薇的掩护下,这对“旧情复燃”的未婚夫妻,一番乔装打扮后,鬼鬼祟祟地从卓公馆溜出来,正式地私奔了。   震怒不已的卓将军,立即将这惊人的消息,通知了身在景陵的老同学萧铭深。   在翻遍了华京的各个角落后,两位父亲急匆匆地赶到市郊,来到一处幽静的宅子前,将这对无法无天的儿女找到了。   卓将军的脾气急躁些,萧老爷正轻悄悄地敲着门呢,他皱着眉低声咒骂一句,抬脚一踹,就把门给踹开了:   凌乱的床上,卓越正压在萧敏身上,被褥乱七八糟地盖在两人的身上,露出暧昧的痕迹来。   “爸?”   “爸?!”   卓越首先瞪大了眼,萧敏也一副见鬼的模样,两具紧贴在一起的身躯蓦地分开了,一只蜜色的手臂伸出来,飞快地拉高了被褥。   卓越和萧敏被带回了卓公馆。   卓将军气得要命,萧老爷也被深深打击,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很是微妙。   可惜,还没等两位父亲发难,卓越却突然面色大变,先是恶心呕吐,后来竟是晕厥了过去。   ——在替卓越做过仔细检查后,卓家的私人医生平静地笑着宣布道:   “恭喜,二少怀孕了。”   什么?!   作为当事人的卓越和萧敏,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,就呆滞地无法说话了。   吓呆了的众人俱是一片静默,唯有卓将军一拳捶在桌子上,   “你们两个混账东西,赶紧给我结婚!”   一旁的萧老爷满脸赞同,附和地不停点头。   “好……”   萧敏满心里充满巨大的喜悦,面上刚浮起酒窝来,刚说了个“好”字,却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:“结婚?他妈的,小爷才不结婚呢!”   卓将军瞧着自己女儿这别扭样,冷笑一声:“你不肯结?信不信我立马撤了你的职,让你一辈子进不了讲武堂?!”   卓将军这话一出,卓越便被戳中了要害,讪讪地转过头去,暗暗咒骂了一句,好半天才低声答道:   “……反正我和阿敏两情相悦,已经决定在一起了,结婚不过是形式上的关系确立,有这么要紧么?”   她说着,便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萧敏。   青年的眸中柔情浮动,仿佛带了深深的期许与渴望,旁若无人地以眼神向她恳求。   她的语气不由软了下来,“至于结婚么,如果你们都希望的话,那就结呗……”   ——   卓二少要结婚的事,一旦经过霍四的无意宣扬,先是在朋友圈里四处传开,几天下来,整个军部的人就都知晓了。   “卓副营要结婚了?”   “卓副营要结婚了!”   卓中尉即将嫁为□的消息,像一颗炸弹落在军营里,一整营的士兵瞠目结舌,整个营队简直炸开了锅,议论纷纷。   护卫队的少年们,在听说了消息后,震惊过后便个个如丧考批,不愿接受这个事实。   这帮男孩子早被卓越调/教地服服帖帖,如今对卓越一口一个“师父”地叫,直把卓越当英雄人物一样崇拜,骤然被通知“英雄暂时中止军中事业,去结婚生子”,眼看着潇洒帅气的英气卓二少,褪去强者的光环走入凡尘,要去建立所谓的“温馨小家庭”了,着实有种幻梦被戳破的失落。   何况,如果卓副营去结婚生孩子了,那他们……要怎么办啊?   苏景尧是其中最伤心愤怒的一个。   他甚至鲁莽地跑去了卓公馆,直到了公馆门口,才感到几分不好意思。   “少爷,这里住的都是大人物,您得注意些礼节。”苏家的司机提醒道。   苏景尧回过神来,含糊地应了一声,下车去门房处报了姓名,因为语气有些踟蹰不决,还差点被误以为是什么可疑人物。   过了一会,公馆的大门打开,一身轻便衣衫的卓越出现在了门口:棉布质地的柔软衣袍,掩住了女子的大半凌厉气势,某人招牌式的鸭舌帽和军靴,通通没有登场,而换成了雅致的草帽与软靴。   因为怀孕的缘故,卓越如今在穿着上,完全是以健康实用为主要考量。   苏景尧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人,愣愣看着满脸笑意的女子,好半晌才想起来打招呼:   “师父。”   卓越瞧他神色异样,目光呆呆地盯着自己身上,不由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打扮:   “唔,小景尧,怎么啦?我不过稍稍换了穿衣的风格,何必这样大惊小怪?”   苏景尧被她眼中的光芒所惑,讷讷答道:“……只是,有点儿突然。”   他只是未曾想到,一贯满身英气、俊美不羁的人,在沐浴了爱情之雨后,也会流露这般美好温柔的模样。   卓越扬起唇,促狭看他:“小景尧,你再这么看着我,我可就要误以为,你小子是喜欢上我了啊。”   她一时兴起,伸出大拇指,摩挲着下巴,送去柔情眼波逗他:“喜欢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的?你不是喜欢去舞厅跳舞么,百悦门那么多美人,你去了那么多次,就没个看上眼的?别害臊,你长得这么漂亮,姑娘哪有追不到手的……小爷给你支几招,保管手到擒来!”   她见少年沉默不语,长长的睫毛沉沉垂着,半天也不动一下,便及时收了口,拍拍他的肩:   “走罢,到我那儿坐会。”   卓越将这少年带到客厅来,朝萧敏使了个眼色,后者当即意会,朝苏景尧打了个招呼,又端了红茶与点心招待他,尔后便体贴地去了隔壁的书房。   两人闲谈一会,就恢复了往日的随意气氛。   苏景尧瞥瞥卓越如常的脸色,壮起胆子说道:   “师父,以您这样的能力,本不该为婚姻琐事拖累。听说您为了结婚生子,拒绝了军部的升迁机会,放弃了进讲武堂的资格……这又是为什么?”   卓越失笑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什么叫做婚姻琐事?”   “还有,别以为我察觉不到,你刚才对萧敏的态度有多轻慢!——萧敏是我的爱人,也是我未来的丈夫,是你的师公!如果你还敢对他有什么不满,别怪我揍你!”   卓越说着,就伸出拳头,教训般的敲了敲少年的头。   “师父……”   这年轻人眼里闪过暗光,心中满是不甘心。   卓越眉头一皱,站起身来,没好气地说道:   “你们这帮小毛孩子懂个屁!我愿意尝一尝相夫教子的滋味,愿意休息一阵子,那都是我自己的事,凭什么还得被你们说三道四?——别乱想了,等你们到了年纪,都是要结婚的。”   “好了好了,我还有事呢,你回去罢。”   卓越不耐烦地一挥手,便向这从前的部下下了逐客令。   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在丈夫和儿子身上,又哪里知道少年对她存的那股心思。   百悦门。   在卓公馆铩羽而归的苏景尧,满怀郁闷地坐在舞厅的雅座里,左一杯右一瓶,喝得醉兮兮的,又说了许多醉话,之后便趴在江嗣荣怀里嚎啕大哭,   “呜呜呜,师父要结婚了,师父不能教我了……师父她还为了那个小白脸骂我……”   “她不过是去结婚,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军营了。”   江少尉顶着那张标志性的冷硬面容,任少年靠在自己肩头,又安抚性地拍拍少年不甚宽阔的后背。   苏景尧,你还年轻,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和事……   最初,你也许会执着于某一个人、某一件事,也许会为求而不得而伤心难过,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对自己、甚至对这世界生出失望来。   可是,人生路漫漫无尽头,很多年后,你也许会发现,即使不曾拥有,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,在她的生命里占有一席之地,已经足够。   一月后,卓越与萧敏结婚。   半年后,卓越生下一子,取名萧孔宣。   小孔宣三岁时,卓中尉回归军营,顺利入讲武堂进修。   与她同期入学的军官,除了范如铮,还有已升为中尉的江嗣荣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剧终,撒花~~谢谢观看~~~~~谢谢一直催更的某妹纸~~谢谢你的鞭策,哈哈~~卓二这个故事,诞生在作者最忙最累的时候,有很多写崩的地方(笑),但最后能坚持完成,还是很有成就的QAQ新题材目前还在酝酿中~(请一定要无视掉我那个很烂的新坑啊啊啊)卓二你这好命的家伙,快把你的英勇神武借我一点,让我有力气去存稿啦~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:http://www.bookben.cn/